但是他没想到来的人是个姑娘。
穆凉只好从衣着打扮上判断喜好,又从手指的厚茧上判断其擅长音律,以此为突破口和她套近乎。
如今看来,这个法子也是成功的。他和沈佩就此成了朋友,甚至,沈佩因此对他……别有用心。
说来有些不齿,穆凉如今觉察出事情办的轻巧,很大一部分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得了沈佩的青睐。
所以他与沈佩的相遇,不是偶然,是他在创造机会。
沈佩的神情果然有些瑟缩,随后又赶紧把脸上的落寞掩了去,“穆哥是早就知道我要去,才守株待兔的?”
穆凉想了想,纠正道,“是在等沈家的人,不一定是你。”
他和沈佩的相遇还是偶然居多,他虽然推测出沈家人会来,但他到底还是顺其自然,并没有多加干涉。
沈佩听到这话的时候眉眼放松了些,总算不再哭丧着脸。她不是钻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是掉进了一个不经意的陷阱,她居然感到高兴了。
起码她不是穆凉的猎物。
除此以外,沈佩也对战场之事好奇极了。
“穆哥去过好多地方吧,什么样的战场最好看?”话里带着点天真的稚气,却不曾想,对于刀尖上舔血的穆凉来说,战场能有什么好看。
无非是断雁孤鸿,无非是血流成河,无非是败者为寇。
穆凉笑她,“没有伤亡的战场最好看。”
这话说来愧疚,穆凉第一回上战场的时候是被人保护着,他就在营地中一动都没动过,倒是周边的人死了又死。
他却没觉得可怜,只是觉得他们愚笨得可怕。他当时的确是年纪尚小,又比寻常士兵要金贵些,被人护着也理所应当,但没必要死脑筋到让他一丝一毫伤害都受不到吧。
况且他也是个兵,真要有什么危险自己也是会躲的,又不会呆呆等着。
他记忆里最可怕的,无外乎就是那场大火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战场上的那些刀枪剑戟,□□竹竿,甚至连大肆破坏的投石机都比不上一场燎原大火。
人命在火焰面前轻易陨落,火舌此消彼长,困在其中的人只顾哀嚎,什么都不剩了。
事后他带着小队进入林区清点伤亡,树木都被烧的焦黑,林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而那些尸首就更甚了,各个面目全非,浑身梆硬,有的已经有皮肉化了灰。
看到那个场景,穆凉吐了。
是真的恶心。
也是真的疼,他再也不允许把自己和军队搁到那样的险境里,就算非要驻扎到林地里,也要傍水驻扎。
穆凉很怕就这样陷入回忆里,于是继续和沈佩攀谈,“小小个姑娘家,怎么对战场感兴趣?”
沈佩理直气壮,认认真真的回答,“战场那可是未来也不见得能一见的地方,穆哥见得多了,自然不觉得新鲜。”
穆凉苦笑,这姑娘怎么总在不该犟的地方这样犟,如果有的选,他又为什么要上战场呢?
若不是把他逼到了绝境上,他怎么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战场,还是越少越好吧。”穆凉低垂着眼,淡淡回道。
沈佩自知失言,乖乖的住了口,不再谈这类随时可能让人检举、捉去问责的事应了。
这些日子,两个人虽是住在一起,但一个在院子前头,一个在院子后头,住的其实并不算近。若是往返其间,也要花上不少时候。
沈佩不准小黑或是桂姨去后院打扰穆凉,她自己倒是总把持不住,动不动就跑去叨扰。
但比起当初的那般口无遮拦,已经收敛了许多。她不再自称是穆凉在会宁的夫人,闲谈之时提起穆凉的嫁娶之时总是千方百计的掠过,避之如洪水猛兽。
穆凉看她总是欲言又止,又觉得有些可惜,自己是不想妨碍她日后嫁人,但也不是叫她束手束脚,委屈了自己。
但这种事他又不屑说,沈佩委屈是委屈,却总也没到让他心疼的地步。
穆凉渐渐的发现了,沈佩在他身边的时候,能让他停止思念。
不是找了个寄托,是打断,那他所有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全都斩断,快刀斩乱麻。
所以他亦感激沈佩能愿意与他这样一个人做朋友,百般迁就。
随着时间的推移,穆凉也习惯了沈佩那般聒噪。甚至更多时候,他能跟沈佩调笑一二。闲来无事、又心情尚佳的时候,他也给沈佩讲讲战场的模样。
他打了多少场胜仗,又毁了多少座城池,有多少藩王背地里讨好过他,又有多少次重伤几乎回天乏术,这些穆凉倒是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每个战场的模样,每场战役的伤亡,是战在盛夏还是初秋,是北国还是南境,这些他都如数家珍。
战场上的云霞是红色的,还有披风,还有血。
沈佩被他讲的眼睛里都冒光,愈发觉得穆凉从那般险境里走出,是有多不容易。
在金郡也曾有无数那样的将领,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民族大义舍生取义,奔赴战场。但由于上位者的一念之差,被屠杀殆尽。
“你的兵遇到你这样的将军,是幸也非幸。”
穆凉看着沈佩,由衷觉得这个姑娘小小的身体里是有点侠气的。
不是因为她向往战场,而是因为顾及生死,怜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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