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清清嗓子,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窘,“你挑吧。”
沈佩狐疑的看了看他,又点点头,买下了两把琴。
穆凉以为完事了就要回去了,可沈佩又拉着他进了第二家琴行,有模有样的挑选起来。
“诶——穆哥你看这个!”沈佩突然指着一把琴叫起来。
穆凉循声去看,桌上正有一把模样秀气,通体漆黑的琴,仿佛悠悠散着股冷气似的。
“我正想哥是男子,应当鼓瑟的,就有这样好看的一把瑟送上门来了。”沈佩爱不释手的抚摸起桌上的瑟,穆凉这会儿走近了才看见,原来这瑟要比琴多上许多琴弦。
“这把瑟通体漆黑,却不是后漆色,而是天然如此。”店家这样讨好的介绍道,想必也是看出沈佩有心思想要,又是个付得起钱的金主儿。
沈佩顺着他的话不住点头,眼里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哥,你来学这个吧。比琴是难一些,但道理都是差不多的。”沈佩眨巴着眼,眼巴巴的看着穆凉。
穆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让她蛊惑了,反正最后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开始学的时候,穆凉发现自己答应的莽撞了。这个瑟足足有五十根弦,记都记不明白,还要组合来弹,总有些差强人意。
“我记得第一回见面的时候,穆哥明明懂些乐理,对律吕、宫调都颇有研究似的。怎么如今动起手来,却这般手忙脚乱了?”沈佩虽说是在教他,也许是期望太大,有时候也不免揶揄他两句。
“只是懂些理论,没有实操过。”穆凉把手搁在琴弦上,制止它们继续发出刺耳的噪声。
他上回对音律知识有所涉猎还是六七岁在白莫身边之时,还都是皮毛中的皮毛。况且那些琴弦的拨弄技法都是学到白莫手上去了,他实在没个机会能学习这类事物。
再退一步讲,白莫的琴艺也只是堪堪能听而已,琴棋书画,她好下棋,书画也不错,唯独对音律之事并不感兴趣。
穆凉顿时被回忆勾了去,薄唇微启,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发觉自己眼前的不是白莫,而是沈佩,顿时噤了声。
沈佩又与他谈了些什么,他才突然发觉,自己和沈佩这样的世家嫡女交谈,也并没有卑微到什么地步。可不知怎么的,他在白莫面前就是一句完整的话都答不出来。
也不怪她恼怒。
穆凉把手掌附在额上,遮去了眉眼中的丝缕难堪。
他怎么……又想起白莫了?
穆凉无意识的拨弄着琴弦,眼神更是迷离,手下早就没了分寸,声响恼人。
原本沈佩是在与他谈笑的,但看到他这副陷进回忆里的模样,也就乖乖噤了声,生怕惊扰了他。
其实沈佩又何尝看不出,穆凉要与她学琴,本就不是感兴趣之类,而是要讨她欢心罢了。
如今眼前的一切,岁月静好,都是她强求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高兴,毕竟哪怕是强求,那穆凉也是默许的了。
沈佩自己呆着着实无聊,又无趣,想起个合适的谱子,就也顺手弹弄起来,她抚琴的样子与平时的跳脱截然不同,眉眼温顺极了,微微侧过脑袋,鬓角有丝丝长发垂落。
穆凉是在这曲子激昂的部分清醒过来的,他有些懊恼的揉揉眉心,随即去看被他搁置了多时的沈佩。
沈佩抿着唇,额上有丝丝缕缕的汗,身子随着琴音大起大落,眸色也不如平日轻快。
平日……穆凉想想她钻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杀鸡溅了一身血,或是被炉火烫了手之类的……
不过她虽说总是一副笑闹的孩童脾气,但说到平日礼数或是仪表之类,倒是半点也不曾疏忽过,哪怕是在厨房里抓乱的发髻,也一定会规规矩矩的梳理好再上桌吃饭。
这会儿琴声渐落,沈佩也从琴曲里偷闲出来看了看穆凉。见他已经回神,沈佩把手覆在琴弦上,止住了未完的颤尾音。
“很好听。”
沈佩擦了擦额上的汗,“我还是头一回弹这样恢弘的曲子。”
她平日弹奏的都是为宴会添些喜气,都是几支欢快又手到擒来的曲子,而方才弹的这支则不是。
“方才弹得这支叫《山河赋》,是歌颂战场的曲子,哥想不想学?”沈佩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曲子以她自己的阅历,还不能完全驾驭,更谈不上能教穆凉什么了。
光是记记谱子倒是还行,再到意境的部分就要他自己悟了。不过穆凉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想必他手下的《山河赋》也一定颇为有趣吧。
沈佩美滋滋的想着,一边凑到穆凉身前,眼巴巴的瞅他。
这也是她近来发现的一个小技巧……穆凉最受不了她眼巴巴的盯着他了!只要稍微盯上一盯,穆凉往往很快就败下阵来。
穆凉带笑看她,这回却没上钩,只是摇了摇头。
沈佩神情有些失落,却也知道,是她无理取闹了。她以为穆凉是不会多说话了,只好自己闷闷的低着头,正打算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穆凉平平淡淡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沈佩,我不是你心目中那种大英雄,战场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这话很长,沈佩花了点心思才慢慢理解了。穆凉如今的举动是不打算正面拒绝她了,而是打算潜移默化的把她心里的那个良好形象,从内部瓦解、崩塌,最后让她自己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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