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祈福本就劳累,对于一个孕育中的女子更是如此。几番折腾,湘的额上已然有了一层薄汗。
虽然是在室内,可终究是隆冬腊月,湘隐约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可又没有过多留意。
忙完了祈福,推开寺庙的屋门,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回不去了。
屋外大雪纷飞。
她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出门去探路,过了许久都满面风雪的回来了,路被封死了。
其中一个,甚至抱回来一个女婴。
说是深冬时节被人遗弃在寺庙门口的。隆冬腊月本就不好过,在这会儿降生的贫农家的孩子往往活不到开春,遗弃之举在所难免。
湘看着那孩子被冻的青紫的小脸,想,或许是这个孩子和自己腹中之子有缘吧。于是她遣人抱着,带入寺庙中,好生取暖,悉心照料。
无意之间,那团包裹着孩子的绒布间掉出一块儿颜色极淡的灰翠色翡翠。
有人将那块翡翠捡了,塞进湘手里,她没有说话,抬头却看见了照料自己时间最久的一位宫人。
这位宫人已然年迈,不过她伺候过几个主子,又一向行事规矩,有些接生的经验,才一直跟着湘,这些年来一直百般护着湘,湘也格外信任她。
湘从她的眼中看见了些莫名的情绪,湘不敢多想,躲进里屋,希望自己能够入眠。
冬夜极冷,天色阴暗,狂风裹挟着大雪拍打着窗。
那天晚上,湘的孩子出生了。
湘生了孩子以后格外憔悴,让她更为心焦的则是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她没有根基,本就不可能与宫中众妃抗衡,先前千方百计保住腹中之子已让她精疲力尽。
况且美貌留不住,她终有一天容颜老去,皇上厌烦之时,她与刚刚降生的皇子都将风雨飘摇,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所以,她一直希望自己腹中能是个姑娘。比起皇子,公主的竞争要轻松多了,稚儿也好活些。若是勉强伶俐,日后能讨个尚不错的夫家,则是积了福的。
可是,这事偏生是求不得、盼不得。
湘止不住的用力摩挲着掌中的什么物件,思绪乱的可怕,心底害怕的不行。她甚至不敢回宫,孩子还太小,她没有办法护他分毫。
天刚蒙蒙亮,正当她焦头烂额之时,那位年迈的宫人走了过来,她亦一夜未眠,苍老的脸上全是倦容,一双眼睛污浊的瘆人。
湘想起身,宫人只摁住她叫她好好休息。她用身体拦在了湘与其他宫人中间,全是皱纹的食指用力点了点湘紧攥的手掌。
湘后知后觉的,颤抖着张开十指。她的掌心,那枚颜色极淡的,灰翠色的翡翠,整静静地躺着。她恍惚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就动了和这位老宫人一样的心思。
湘颤抖着摇了摇头,把十指收拢,贴在心口,声音带着细微颤抖,“我若换了,那便是强改了他们的命数……”
宫人脸上的褶皱古怪的凑在一起,复又诡异的分开,声音带着瘆人的迟缓和摩擦感,像是极钝的刀在耳边鼓膜一刀刀凌迟。
“可唯有如此,日后宫中纷乱四起,您的孩子才能活命。”说着,她古怪的干笑两声,继续说道,“或许,这孩子就是上天给娘娘的机遇呢?早不来晚不来,还一来便不偏不倚的砸在娘娘头上。这万事,都是一个巧字。”
湘刚生产完的脸上极度憔悴旁白,眼底犹豫和自私几种情绪交杂,令她瞧起来双眼通红,极其可怖。
“可他们日后若是过得不好,不止这个孩子,我的孩子…也会怨我的。”
年迈的宫人拍了拍湘颤抖的手,带着历经沧桑后看透人生百态的一点通透。
“这其中利弊,要看娘娘自己拿主意了。老奴年岁大了,只希望娘娘往后的路好走。”宫人将湘松开的五指收拢,将那块翡翠藏进苍白虚软的手掌,再不多说,转身离开了。
老宫人年岁已高,对湘只是对儿女一般疼爱。湘自始至终念着她的好,却不愿亲手拦截孩子们的未来。
她用力攥紧掌心,苍白的手掌被起伏不定的翡翠硌出点点红色,她因疲累而无神的眼中,透出星星点点的决绝来。
不知道卧床多久之后,湘起身,背着所有忙碌了近一夜、正昏昏欲睡的宫人僧侣,摸进了两个孩子所在的屋子。
他们并排躺着,睡的正熟,脸色红扑扑的。他们很乖,谁也没有哭闹。
天色仍暗,天边破晓之光正东升,一点一点刺破窗户投进室内,屋外仍是刺耳的风声。
湘将那枚翡翠吊在手里,缓慢的放在两个孩提之间,灰翠的色泽反着一缕天光,极为灼眼。
湘不再犹豫,放下翡翠,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人都被蒙在被子里,抖个不停。
她强迫自己入眠。
在被子营造的黑夜中,被疲惫和心慌折磨着,湘逐渐失去了意识。
睡了不知道多久,窗外风声依旧呼啸。可天色已经大亮,寺庙里没有铜镜,湘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仪容是否得体,只顾想着在对面的屋子里,有一场看不见的、毫不知情的腥风血雨。
她只需要一觉醒来去看是哪个孩子抓着那枚翡翠,以此为证决定谁将是翡翠玉佩的主人,而另一个,无论是哪一个,都将顺理成章进入深宫,成为名义上的为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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