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亦哑然。
“父帝曾说,我优柔不断,不是帝王之材,反倒不如皇姐大胆果敢。”白柏顿了一下,才冷笑出声来,继续说,“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只是敷衍我罢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想忘也忘不掉了。”
“皇姐,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孤注一掷。事实真相,你不查,甚至阻挠我查。一心只有如何降罪于穆帅。白莫,如此这般,是为不察,不仁,不礼,不辩。”
“皇姐若是悔了,就随他在外逍遥去吧,总归此生不再相见,也不会碍着皇姐什么。若是实在难消心头之狠,也无妨,捉了人来要杀要剐,随皇姐处置。朕护他一次,自以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白柏站起身,押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倒不是太烫了,只是口味涩的令人咂舌。于是他又把茶杯搁下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越过白莫,坐在那张龙椅之上,背影萧索之至。
“朕乏了,长公主请回吧。”
白柏口中的称呼换了好几回,但白莫半点去揣摩的心思都没有。她脑中更像是挨了一记重锤,本该是痛的,可偏生像是被捶至麻木了,除了脑中嗡嗡作响,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她拼命的暗示自己要痛的,都不管用。
为什么不痛呢。
头一回,她想一个答案,想不出,又平白觉得害怕。
她派了人去找穆凉的下落,由北至南,一时间手里的生意全都停了下来。
可她还没想好,就算真的找到了,她要如何?补给他一场死刑吗?
明明许多的事压在心头,难受的快要涨开,但近两年来,她却头一回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她摔了穆凉常挂在腰间的翡翠,穆凉眼睁睁瞧着,一言不发的,神情却好像痛苦极了。
白莫看着那双眼,想念疯狂滋生,他眼里的痛苦极有感染力似的,叫她心头都跟着一痛。视线一转,就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换了吉服,暗暗的玄红色,还是寻常那副并不太笑的样子,却好看极了。穆凉回过头来,眉眼都低垂,一副委屈的神态,眼里带着点悲怆。
虽不是什么好梦,但她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从眉梢到眼尾,都隐隐透着欣喜。
她想穆凉,怎么会不想呢。想他想到想把他从坟里刨出来。
她一贯都有他陪在身边的,只是他若是死了,白莫也只好说自己不后悔。可他若是苟活下来,那白莫的确是后悔曾要将他处死的。
从梦里醒来,她就愈发确信了。穆凉不该死,她也舍不得穆凉死。她自是大可以一刀斩了穆凉,但她放不下,梦里眼里全是他。
更何况,穆凉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她又那么坏,平白怨他折磨他,算到底,他也不再欠她什么了。若真是欠,也是欠了那些枉死之人的,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近两年以来强打精神,衣带渐宽,难以入睡,原因是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当知道穆凉没有死的时候,心底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承认了这一切,白莫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始终不肯承认,固执的跟每一个人说她有多恨穆凉,在每一个人面前诋毁他,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她是懦弱极了的那种人,生怕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叫她后悔,故而催眠似的,一遍一遍固执的重复着。
她不恨穆凉的,她就是个如此这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白莫精神极好的翻找起衣柜来,才在极压箱的地方找出一块翡翠,颜色极淡,只是寥寥雕刻了几刀,边缘是参差的,瞧着一副破旧极了的样子。
这翡翠,是真的被她摔了。
近两年以来,她总是难得入睡,又时常被梦魇缠身,精神也总是恍惚。
很多时候,她都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有时候也不由得便想,如果一觉醒来全都是梦就好了,她其实并没有参与到内斗中去,只是不带半点私心的和穆凉厮守至死。或者再贪婪一点,她其实有慈爱的父帝,友让的兄长,穆凉与她情投意合,门当户对,早就定下了姻缘。
可若其实穆凉的来信只是一场梦呢?白莫笑起来,那就在梦里不必再出去了罢。
白莫把那小小的一块翡翠贴胸口放着,好像能通过一点小小的衔接,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她分明就知道穆凉一直刻意隐瞒,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穆凉既不肯说,她又何苦一直为难他呢。她一直气的,分明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而是他躲闪隐瞒,避而不答。
她骗过了自己。白莫回忆着曾经,从孩童时代到宫变以前,穆凉是她最忠诚的……鹰犬。她所做的安排,有半数以上都是穆凉在实行。她最喜欢追逐他的背影,挺拔,一点也不病态瘦弱,身上总带着凛然的肃清之气。
白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痴癫至极。
第11章 输给他了……
心中总算有了念想,白莫的精神瞧着是好了些,但终日闭门谢客,连天子召见都毫无反应。每日都对着地图,在已探查过却无所获的地段打上记号。如此过了大概三个月,终于有探子来报,在岭南以南一处极小的无名村里找到了穆凉。
“挽辞,清点人手,启程去岭南。叫挽黎先行一步去安排着。不可惊动穆凉。”
白莫没带太多人同行,除了几个轿夫,就是行走在暗处护卫她周全的天星阁罢了。她瞧着马车外陌生的风景,早就过了双十的年纪,这却是她第一回南行。莫说寻常家的女子,就是名门望族,也极少有机会横跨大半个天/朝,去看看另一方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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