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春枝要留他一起吃饭的时候,穆凉想了想,迟疑的点了点头。
北方干冷,到了秋季树叶枯黄落得满地。他和他的军队曾遭人陷害,在他们所处的树林点起一把火。整个军队上下有近六千人,险些全部葬身火海。
他从此怕火,怕的宁愿吃生,也不愿自己生火。
春枝的饭菜算不上可口,农村少油水,和宫里是比不了的。但穆凉太久没吃到哪怕一点温热的食物了,吃着吃着就有些动容。他固执的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生怕有人挖掘他的过去,他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又不忍放过流经身边的温暖。
他真的,贪婪极了。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络起来。穆凉帮她劈柴,春枝就留他吃饭。春枝家里是有地的,一直是她一个人操持。这会儿刚过了收获的季节,穆凉想着明年开春播种,他也是该去帮帮春枝的,不然总觉得像是亏欠了她。
要说春枝几次三番留他在家里是没有私心的,也并不尽然。
农村的男人是黝黑的,从小就不拘礼,在阳光下晒着跑着,皮肤是粗糙的,手掌也是。像穆凉那样好看的男人,不要说她没有见过,就是整个乡里的女人,都没有见过。
他白净,细腻,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唇齿间夹杂的气声都隐隐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他常穿月白色的衣裳,永远都洗的干干净净。衣领处露出来的一节白白的脖颈上有许多细细的疤,扭曲蜿蜒的延伸进衣领下面。春枝本是不该多看的,这样的女人太不检点。但是穆凉好看,似乎也甚少察觉她在看他,于是她愈发大胆起来。
穆凉的手也是极好看的,很白很瘦,骨节分明。偶尔挨的进了便能看得到他掌心腕侧的茧,很厚,却磨在与她们农户截然不同的位置。
这天穆凉正在劈柴,春枝从屋里出来给他带了杯水。水是温热的,杯是粗砂石泥质的,手感并不好,穆凉接过来,忍不住低垂了眼。
那些被白莫关押折辱的日子,突然就回到他眼前。最初的时候,他渴极、只是向白莫索一杯水这样小的愿望她都不屑。
那时候白莫怨他,他全都理解。
他还记得白莫在牢里同他说,“我不会再来了”。
那是他在收割了千百条鲜活人命之后,第一次居然觉得害怕。
他害怕白莫真的任由他老死狱中,与他而言,哪怕是恨,也想在白莫心中占据一席位置的。
世事无常,他挺着脊背等,总算等来白莫再踏入地牢的一天,然后将他带了出去。
尽管是另一番侮辱,他也算是等到转机了的。
可被命运恩赐后,迎来的只有另一次的捉弄。他自以为是的等待,暗自悸动的窃喜,都不过是为了让他摔得更惨的一点温柔调剂。
穆凉无意识的收紧了五指,眸色黯淡。
他是个愚人,半点不懂什么情深意切。万物皆入眼,却难入心。若是生生都这样凉薄也就算了,白莫就像是在他一颗冷心上割下来的一抹热血。他是痛的。他就卑微的捧着,念着,想着,甚至不敢期待有一丝回应。
幸而他等到了一点回应。
又幸而,那回应是一柄尖刀利刃,斩断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措不及防的全然跌进回忆里,穆凉双目酸涩。面上虽然不显,可内心如同被生生凌迟,骨骼明显的脊背,抵力强撑才能不叫人看出丝丝颤抖。
第12章 及时止损
穆凉看着水发愣,直到春枝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春枝这就要去一旁烧火做饭了,虎头还在外面玩,回来多半又是一身的泥泞。春枝交代穆凉待会给虎头泼水,叫他冲个澡。这个年纪的男孩,又是生在农村,都是像这样沐浴的,穆凉看过几次,也习惯了。
穆凉点点头答应了,抿了口水,就把茶杯搁到一边,继续劈柴。虽是地处南方,但秋冬过的也极快,过不了些时候屋里就要冷了,柴火的需求就变大了,手脚势必要勤快些。
过了不多会虎头就回来了,果真是蹭了一身泥。穆凉招呼他先在院子里坐着,虎头却不依,径直跑到炉膛前,垫着东西端起热水。
那水是长时间煨在火上的,炉膛里隐约透着些火光。穆凉向来惧火,能避则避,只不过是个小动作罢了,想不到也让虎头观察了去。
他掺了些凉水给虎头试了试温度,见还算合适,便挽了袖子,拿着一把瓢,从高处给他浇着水。
春枝从远处回头瞧,穆凉的袖口卷到手臂上,露出来的那截小臂极白,肌理流畅,连青筋都比乡里的汉子们瞧着好看多了。
虎头一边挠头发,一边好奇地看着穆凉,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忍不住还是问道,“穆叔叔,你是我爹吗?”
穆凉被问的一愣,然后他摇摇头,依旧是寡淡的口气,脸上却不自觉的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是。”
“可别人都说,爹娘是一起生活的。”
穆凉不禁有些沉默。他和春枝孤男寡女,却这样不明不白的熟络,对春枝的名声的确是不好的。他本该注意距离的,只是觉得春枝已经有了孩子,就有些疏忽了。
看着他沉默了,虎头也不多言语。那孩子乖巧伶俐,许多事不必说透就懂了。冲完了澡,虎头撒娇一般的扑进穆凉怀里,沾了他一身水。穆凉没有骂他,他就更不肯撒手,胡乱的在穆凉身上蹭着。明明没什么不一样,但穆凉身上就好像总有股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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