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几乎是瞬间挣扎着起身对着白莫的方向,有一丝不可置信。尽管他瞧不见,那样的语气和声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主人。”
白莫的笑意僵住,她用刻薄的言语去刺他,想看他和从前一样,如同不知悔改、甘愿飞蛾扑火一般的展现他的顺从。可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畏畏缩缩的话,一句她教给他的,“主人”。
她皱起眉,粗声粗气的吼道,“不准那么叫我。”
可下一刻,被吼了的穆凉如同被惊吓的濒死小兽,明显的、恐惧的瑟缩了一下。
白莫把他囚在身边生硬去管教,皮鞭夹棍轮番上阵的要去磨平他的倨傲和睥睨,从未成功。如今只不过松手两年的功夫,反倒将那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睛,□□得如同小白兔了?
殊不知她的松手,在旁人眼里意味着抛弃。
白莫忧郁恼火至极。
从方才起,穆凉就若有若无的向后缩着,瘦的从衣服里都能看出轮廓的肩胛骨死死的贴着背后的灰墙,一动不动。
白莫瞧着他有些古怪,细细看来,竟发现他不仅瘦到双颊深陷,而且似乎无论她怎样在他眼前晃动手指,他都无动于衷。
“你…的眼睛怎么了?”
穆凉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他把脑袋低下去,装作是在看鞋子的样子,说道,“没什么。”
“我带了几个人?”白莫上前两步追问道。
穆凉呼吸一滞,只能想着刚刚的脚步声胡乱猜测道,“四个。”
“错了。”白莫慢慢的靠近穆凉,蹲在他身前。此刻穆凉是应该能看到她的,可他的眼睛却动都没动一下。
“主……。殿下不要再逗弄我了…”茫然的对着刚刚白莫说话的方向动了动眼珠,终究也还是没用。穆凉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胸口像是被戳着,难受的很。他无错,可当她一开口,他总像是理亏了三分。
从前,“主人”是他讨饶的方式,可如今,白莫收回了这种方式,穆凉不知道自己苦苦哀求能不能换得一点怜悯。
毕竟,他如今病弱得禁不起什么折腾了,也实在是怕极了疼了。
白莫把穆凉的头按住,固定在自己的两手中间,靠近着他的眼睛。穆凉有一丝闪躲,最后也没有太挣扎。
“你看得到我吗?”白莫的声音隐约有了些颤抖。
她怎么才发现,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不仅早就瘦的脱了形,那对可令三军噤声的眼,竟已经不可见物了。
穆凉只是淡然的似笑非笑,那对眼睛分明是看着白莫的,可却对不上焦。他被白莫困在手里动弹不得,有些难受,可他却始终没有拉开她的手。他的眼睛不方便,手上的指甲有一阵没有修剪已经有些长了。他又不分轻重,怕极了会伤到她。
他的顾虑那么多,可是说出的话还是温温柔柔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无妨。”
看着他干裂的唇,白莫终于忍不住对着身后喊出声,“水,给我拿水…”
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
穆凉心头一颤,白莫她何其骄傲的一个人呢。穆凉心疼得想抱抱她,再三思虑,最后也没抬起胳膊。
两个满身都是刺的人是无法拥抱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着一条血亲的命。
白莫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姿势慢慢改成死死的抓着他的肩膀,穆凉也终于能把头正过来换个舒服些的姿势。
白莫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穆凉木然地看着前方,嘴角好像维持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却因为那双眼睛没有焦点而显出几分痴傻。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要怎么说?远在入牢狱之前,他就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不想说,只是不想白莫自责。
在天星阁时他目力便不大好,入了夜就不能见物,常常不小心就撞了些事物,身上总是瞧得见一些钝伤。他不说,白莫也懒得问。但也仅有这样了,他折在白莫手里,是他咎由自取,半点也怨不得人。
本来那也不是她的关系,他的眼睛,为何如此,他都不知。他没法回答,于是就只摇了摇头。
白莫的下属已经回来了,他在屋里屋外搜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以饮用的水。于是只好先回来复命。
穆凉听白莫要水,全当她渴了。有客人来,他这个做主人的却连杯水都没得招待,想来是有几分失礼的。
他把头向说话的人那里侧了侧,低声的说道,“出门向右三百步左转六百步,右手边有一口井。”
他这样的计量方式让白莫更揪心,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穆凉本就瘦的脱型,被她攥得并不舒服。他只能低声安抚,“无碍。”
白莫瞪着他,一字一句的质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穆凉见躲不过,只好敷衍道,“近来而已。”
白莫虽然又气又急,但她终究不是大夫,她不懂,就什么也做不了。着急的最后她只能命令穆凉把眼睛闭上,穆凉依言就合上了眼。他的双眼,其实不痛不痒,却偏偏什么也看不到。
但白莫实在难得担忧他,穆凉便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52书库推荐浏览: 沈年L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