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拿起筷子挑挑拣拣,对面穆凉则是低头连筷子都没抬,心事重重似的。
他不自觉的攥着筷子,几次抬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白莫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
他既不想说,她就不敢问。她怕极了问了,穆凉却要与她划清界限。
短短的一餐饭吃的白莫心惊胆战,她瞧得出穆凉有话想说,她希望他说,又希望他不说。心中矛盾极了,草草的胡吃海塞一通,平日里好吃极了的汤包都没了味道。吃完逃命似的,起身走了。
穆凉没送她,也没去看她仓皇的背影。他夹了一个汤包到碗碟里,剖开。一系列动作都心不在焉的,再看向碗里的时候小汤包的馅都被翻搅成了一团。
他搁下筷子,心神不宁的。有些话,他想说想了好些日子,前几日借着白莫不在,尚能宽慰自己,如今却没什么借口了。况且手里这块翡翠,好像发烫似的,让他不想再逃避了。
饶是这样的,但他还是没忍住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这种无用的心理斗争持续到深夜,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出门的时候下了雨,穆凉推开有些昏暗的房门,白莫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似是有些尴尬的收敛了案上的纸,穆凉对她这副防备的姿态再熟悉不过了,但被心底的话揪着,旁的情绪都被清的干净。
“何事让你亲自跑一趟?”
穆凉把伞合好搁在门外,只开了这一会门,屋里的暖气似乎都跑了精光,显得有些萧索。风雨交加,屋里本就没点几盏小灯,此刻随风晃着更显得微弱。
见穆凉不说话,白莫起身把火盆往太师椅旁挪了挪,“你身子仍虚,风雨交加又值深夜,小心着凉。”
穆凉瞧着她,终于迈动了一步。
“如果我说,湘妃娘娘死于自刎,殿下可还信?”
白莫讨好的笑意凝结在脸上,她想震怒把穆凉赶出去,但终究又舍不得。
“此话…怎讲?”
“湘妃娘娘宫中的两百多条人命,是我所取。唯独娘娘,是夺了我的佩剑,自刎而亡。”
白莫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好些时候才有些颤抖的问道,“你,你当年为何不讲?”
他却答非所问,“长公主长得既不像娘娘,也不像陛下。”
她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你所言何意?”
“娘娘是我逼死的,承担殿下的雷霆之怒,与殿下共同进退,都是穆凉该做的,自然不当逃避。”
“那日殿下进了宫,众人皆知宫内陷阱连环反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娘娘却教导我,若殿下败了,便另寻明君。若殿下得胜归来,便手刃殿下,取而代之。”
“母妃,母妃为何?”想起穆凉先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她突然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娘娘分娩前夕,曾上山祈福,又遇大雪封路,难以回京,最终在一处寺庙中寻得落脚之处。路中偶而拾得一婴孩,娘娘心善,便带在身边,取名穆凉,此事天下皆知。”
“可娘娘的侍婢却说,拾得的,是一女婴。”
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的进到白莫头脑里,叫她混乱极了。她止不住的后退,一直退到案边仍觉得不够,整个人抱膝蹲在案前,模样很是狼狈。
这又哪里是心善,事情若真是如此,任谁都瞧得出湘妃娘娘的私心。她既人微言轻,若是诞下男婴,恐怕多遭人害,难以平安长大。在她看到那女婴的时候,已有一计浮上心头,她若是诞下男婴,便偷梁换柱,若是女婴也无妨,便留在她身边侍候就好,诞下龙嗣已是极大的功劳,皇上不会这点小事都不应允的。
她的母妃,一向不争不抢,一向神色寡淡,任众妃如何,任先帝如何,她都远离争斗中心。
在年幼的白莫心里,一个女人的智慧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一向敬畏极了的娘亲,竟是如此一个精心谋划居心叵测的小人。她以为自己是在与外人博弈,可未曾想自她出生起就已经是湘妃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一瞬之间千百道思绪飞过,那些她解释不通的,母妃的奇怪的言语行为,统统都有了道理。
一口血似乎梗在喉间。
“如此,你当年为何不说?”声音嘶哑凄厉至极。
穆凉似乎笑着,又似乎没有。他的声音极轻,“早些年被爱恨迷了眼,总怕着殿下知道了真相与我心生嫌隙,于是一再瞒着。”
“如今却不怕了?”
“穆凉已是残喘之身,有何可怕?”他话里似乎是在怪她,可嘴角又分明带着笑,温柔的一如当年。
千百道酷刑,从皮肉到筋骨,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囊括的。他从前总觉得没了白莫,他连活都不会活了,只是这些年也没有白莫,他总归也没落魄致死。
白莫不说话,穆凉也不担忧。他就沉默的等着,他等了这么多年,等一个结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如此,你便先去歇息吧,让我一人静一静。”
穆凉又撑开伞走出门去,仍是白色的,单薄的一抹身影,在风里似乎有些踉跄。
第17章 回京——
他瞒了这些年,瞒得他都要忘了为什么要如此固执。
52书库推荐浏览: 沈年L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