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惊异的是,邵箐居然直接坐了书房主位,而魏景见了竟全无异色。
后一个更惊异的,是魏景就这一小会的气场变化。
冷冽,转为温和。
要说魏景,从前健如骄阳,英姿飒爽,屹立于北境,如山岳般凛然风雨不侵。
这次再相见,凛然依旧,热忱却再也不见,如陡坠深渊百丈寒冰,冷肃而漠然。
究其原因,当然是半年前的一场惊变。
张雍等人乍见如何心酸愤慨且先不提,让他们惊异的是,在甫见邵箐那一刻,魏景通身冷冽如遇春风般,瞬间冰雪消融变得和缓,低声说话时还语带关切。
四人对视一眼,本因魏景嘱咐已很郑重,如今更提了几分。
“标下(在下)见过夫人。”
四人同时恭敬见礼,至于王妃什么的,这称呼同样不适合再提。
“诸位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罢。”
邵箐微笑致意,面前四人如她意料一般,俱是出众之士,叫起后她也不急着深入了解,而是坐一边去,将书案后的主位让回给魏景。
魏景吩咐众人落座,道:“有话畅所欲言即可。”
意思是,不需因邵箐在场心有顾忌。
接下来要议论何事,张雍等人心知肚明,闻言再度惊讶,但好在有方才打底,倒接受得很快。
敛了敛心神,季桓道:“主公,也不知如今中原情况如何了?二皇子登基已有半年,只怕……”
此言一出,他和张雍三人皆面色凝重,
自叛离北军后,他们领着青翟卫日夜兼程寻找魏景,中原诸事再也顾不上。另一个,从前的消息渠道也统统不敢用,仅凭沿途所见所闻,对朝廷现状已不再清楚。
想来也不会好的。
先帝所作所为再如何让人诟病,他的身份却是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二皇子乃新封太子,上位名正言顺,无任何可质询之处。
半年时间,足以让他将朝堂内外清洗干净,关键位置都换上自己的心腹。
然大楚再如何强弩之末,那好歹也是个庞然大物,魏景劫后余生,要撼动它却不是件易事。
季桓四人既然决意南下追随魏景,就已经将自己放在后者同一立场上,伺机反扑乃至推翻大楚,此乃必然之事。
终于与主公汇合,此事就该立即提上日程。
前景不易,诸人皆一脸肃然。
“你们无需担忧太过。”
魏景淡淡一笑,看了邵箐一眼,邵箐会意,立即去打开书案后一个专门装邸报的木匣,翻了翻取出其中一封,递给他。
“且看看此物。”
他直接将邸报递给左手边的季桓。
邸报,乃专用于向地方传知朝廷动向和政治情报的公文。上至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下至有关官员的任免调迁,皆抄录其上。实际就是一种古老的内部新闻报纸,避免地方官员两眼一抹黑,胡乱施政。
到了魏景手上,这县令身份就多了一个好处,光明正大地掌控朝廷动向。
他这般态度,季桓等人不禁目露惊喜。季桓接过邸报忙垂头细看,张雍几个等不及,急急凑了过来。
“今夏,黄河下游决堤,虽范围不广,然陈留至扶沟大段河提已岌岌可危。我那二皇兄下了旨意,擢郭赟为都水监,全面接手治水诸事。”
魏景唇角微挑,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郭赟,奏请束水攻沙,被准。”
“束水攻沙?!”
季桓唬得手一抖,那封还未看完的邸报拿不稳掉落,被眼疾手快的韩熙一把抄了去,三人忙展开一目十行。
季桓“腾”地一声站起:“束水攻沙只利于局部,于治理黄河整体极为不利!况且黄河下游河堤如今已高于平地数丈甚至十数丈,陈留至扶沟一带又土质疏松,极易被河水侵蚀,一旦,一旦……”
含沙量高的水流本极不驯,一旦稍有变故,恐怕即时泽国千里,哀鸿遍野。
这一点,前太子看得极清楚。他初入朝,就奏请皇父采用宽河滞沙,蓄水固堤之策,并任用舅舅傅竣好不容易寻访到的隐士渠云为都水监,全面治理黄河。
治理黄河非一朝一夕之事,尤其宽河滞沙,耗时更要久一些。不过近十年下来,也初见成效,这二年黄河大决堤再未见,不管春汛夏讯灾情都不大。
初见曙光,如今宽河滞沙竟陡然腰斩,换上理念截然相反的束水攻沙?!
第34章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张雍一把扔下邸报, 怒道:“这不是白费了十年功夫吗?!”
束水攻沙和宽河滞沙, 各有各的优缺点,前朝起就一直争论不休。哪个更好张雍不懂, 只他知道,后者已耗费了十年的人力物力。
咋能说改就改呢?你这治河理念相悖,前头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
那新帝为何如此作为呢?深究原因, 其实不难明白。
前太子光芒太盛了, 陨落得更让人痛心叹息,新帝虽是名正言顺登位,但却被其映衬得黯然失色。他迫不及待要做出一番功绩, 将这阴魂不散的嫡兄彻底打压下去。
作为前太子数一数二的大政绩,有什么能比治河更好的入手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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