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肖女官的表情略松了松:“虽是如此,诸位贵亲亦不可太过逾越。”她自恃是周太后特意派到未来太子妃身边,协助她打理东宫事务的,颇有些自视甚高,言语间都远不似沈女官那般亲近。
张清皎并不喜欢她这种性情,亲昵与信任便更不必提了:“我知道,肖女官也是一心替我着想。安心罢,我也就在家里悄悄放肆这么几天了,不会有甚么妨碍的。”再怎么不喜欢,她也明白,肖女官是周太后身边的人,轻易不能得罪。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必须一退再退,任由她拿捏。
纵然她是晚辈,肖女官是长辈赐的女官,她也没有必要事事听从。尤其在这群宫女太监面前,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谁才是主事者,谁才是做决定之人。她会尊重肖女官,也会遵从宫中的礼仪规矩。但若是其他事肖女官也想拿捏着她,控制着她,她绝不会委屈自己一直忍耐下去。
今日这一出,亦是她们彼此之间的一次试探。肖女官退一步,她也退一步,未来才能相安无事。如肖女官这种在宫中生活多年的人,应当也知道分寸与进退。就算是性情再怎么一板一眼,亦不可能不通人情。除非,她是真的不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肖女官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迟疑片刻,垂下首道:“是臣妾多想了。想必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也会觉得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臣妾相信娘娘,便不打搅娘娘与诸位贵亲了。”说着,她使了个眼色,将宫女太监们都带走了。
当所有人都退下后,张家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叙话。
张峦仔细端详着女儿,觉得她似乎有些变化,又仿佛从未变过。变的是举手投足间的仪态气度,不经意之间仿佛都透着优雅从容之态。不变的是她的言谈与笑颜,还有眼底的温和与坚韧。
张鹤龄与张延龄倒是什么都不曾察觉,只顾着围住姐姐说些他们的见闻。同南馆已经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为富贵的所在了。在里头生活了将近两个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对他们来说,都非常新鲜。当然,他们更好奇的是诸王馆,是皇宫大内。
张清皎耐心地描述着诸王馆的生活,说起了第一回 踏入禁城时的所见所闻。周太后,皇帝,皇后,万贵妃,太子——在她的言语勾勒中,每一位禁城的主子都性情鲜明。许多细节她不方便说,只是轻描淡写。不过,能说的她都会毫无保留地道出来,免得日后张家人无意之间犯了哪一位的忌讳。
“你见过太子了?”金氏抓住了她所认为的关键,“宫里的规矩不是很大么?怎么太后娘娘还会让你们见上面?太子千岁待你如何?”
“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还未说过话呢。”张清皎道。
金氏见她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关心太子的想法,不禁有些替女儿着急起来:“怎么瞧着你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这可不成!女人呐,最要紧的便是讨得相公的欢心,赶紧生几个儿子出来。不然宫里美人这么多,他若是寻了别的女人,你又没有一个孩儿伴身,这日子过得还有甚么滋味?像是你说的皇后娘娘,明明有相公,过得却比太后娘娘差得远了……”
“唉,不过,她虽然过得不好,但家里也因为她都得了官职。听说还是个爵位呢,比万家也不差了。这就叫甚么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家以后应该也能继续升罢?你爹眼下的官职和他们比起来,可有些不够看呢!”因本性市侩,她的目光从来都离不开“利益”二字,时不时就会暴露出来。
“哪有这么说自家的?”张清皎看了她一眼,语气越发平淡了,“咱们家谁是‘鸡犬’?”
金氏的笑容不由得滞了滞,觑着女儿不怒自威的模样,竟是再也说不出话了。听说女儿被选为太子妃后,她便处处受恭维,早已忘了对女儿的怜惜与思念,满脑子都是飘飘然与得意洋洋。不仅憧憬着往后的荣华富贵,更是憧憬着所有亲眷对自己的吹捧。甚至,她还隐隐期待伯母何氏、嫂子钱氏、弟妹李氏等人皆对她低头,从此张家上下便由她来做主。
谁知道,美梦还未成真呢,亲眷都还没见着呢,她还没来得及翻身做主给其他人一点脸色看看呢——头一个给她泼冷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女儿。
“赐给国亲官职,是皇帝陛下的恩赏,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更不是强求而来的。随随便便就提起升官加爵,娘难道以为朝廷之事都是儿戏不成?凭着自己是太子妃的娘家,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呵,便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张清皎望着她,语气不轻不重。
金氏低下头,呐呐不敢再多言。她其实让人打听了不少消息,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如今只提了一两句,女儿就给她脸色看,她哪里还敢再多言。若是因为这些念头,女儿连带着儿子又不理会她了,就算是再富贵的日子,也过得没滋没味的。
“爹爹,也不知道是谁在娘跟前嚼舌头,说的竟然都是些大逆不道之语。”张清皎又看向父亲,“这两天想必有人送了不少奴仆过来,咱们也不能都留下来用。好好查一查府内的人,将不相干的人都清理干净,免得她们带坏了母亲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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