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曾女官以为这是能树立威信的机会,几乎每位宫女太监来寻她,她都有求必应。过了好几天,她走路都有些头重脚轻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折腾她呢。她当然不认为,这是只知道作委屈状的太子妃安排的,反而认为是肖女官与她过不去。于是,她便再也不应答,而且强硬地规定绝不能扰她值夜,没有任何事比值夜更重要。
值夜这般重要?那么曾女官怎么能在值夜的时候睡着呢?某一次半夜里叫水叫不应的太子妃暗示说,对曾女官的不敬业表示很失望。曾女官生性固执,不肯退让,自然只得强硬地道,她绝不会辜负太子妃的期望。她甚至寻了个应对之法,趁着太子与太子妃用晚膳以及睡前的一个多时辰歇息片刻,再支撑一整晚。
但短短一个半时辰,怎么能歇息得过来呢?更何况,日夜颠倒,本便对身子不好。白日里太子妃又来往于西宫和坤宁宫,曾女官根本找不到任何空闲歇息。因此,看似日子过得平平静静,没有任何人再排挤曾女官。可不知不觉间,曾女官便已经反应迟钝起来。
她年纪大了,其实根本受不得这样的起居作息。可她偏偏又固执,不愿意对太子妃示弱,连不再值夜的话都不肯说。肖女官眼见着她变得衰老虚弱,有心想劝她暂退一步,又觉得自己无须多管闲事。太子妃娘娘的反击,就像是毫不锋利的软刀子。初时并不觉得疼痛,等到肉都已经渐渐地磨下来了,血流了一地,才发现这才是最痛苦的。
“曾女官?”张清皎又询问了一声。
曾女官涣散的目光这才微微凝聚起来:“太子妃娘娘是询问太后娘娘的上徽号吉礼?其实这并不是正经的吉礼,只需前去西宫庆贺即可。太后娘娘应该会赐宴,好好热闹一番。太子妃娘娘遵循宴会礼仪便足矣……”
“明白了。”张清皎道,“曾女官,你的脸色看着有些不好,是不是需要休息?”
“不,不需要。”曾女官咬了咬牙,勉强自己立起来,“臣还能服侍太子妃娘娘。”说罢,她暗暗地瞪了肖女官一眼,显然将这些日子自己所受的折腾都算在了肖女官的头上。等她身子骨恢复了,必定会好好对付这个暗中给她使绊子的老妇!
无辜的肖女官眉头轻轻一动,看了看外头的艳阳天,决定给太子妃娘娘助攻。怎么说,她也不能平白背着折腾她的罪名不是?那就落在实处罢,真正折腾她一回。若不是她来到清宁宫,宫里的气氛不知有多温馨呢。连她都已经渐渐软化了,谁知她却像是一根朽木,一门心思地替万岁爷“教(欺)导(负)”太子妃,说句狐假虎威也不为过。
“太子妃娘娘,昨日皇后娘娘不是提起御花园的海棠该开了么?不如去御花园里走一走,看看海棠开得如何?若是开得极好,咱们便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带些海棠过去,两位娘娘应该会很欢喜的。”
“是呢,我一直觉得西宫和坤宁宫里似是少了几分色彩。将海棠插在梅瓶里,光是瞧着,就觉得喜气洋洋。”张清皎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笑着道,“两位女官都与我同去罢,帮我挑一挑哪朵海棠品相好些。”
“是,托娘娘的福,臣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去过御花园了。”肖女官接道。曾女官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给长辈摘花,也算是孝心了。不过,娘娘在御花园里可不能逗留太久。几位皇子也会时常去顽耍,尤其皇三子年纪已经渐渐长了,还是须得避嫌才好。”
张清皎已经学会过滤她的话,只当没听见,转身道:“走罢。赶在几位皇子没有过去之前,咱们先去寻一寻海棠。虽说眼下的日头有些大,但也没有办法不是?为了避、嫌,也只能我们劳累一些了。”她刻意加重“避嫌”二字,颇有些讽刺之意。
四月中旬的日头,已经颇有几分毒意了。张清皎坐在舆轿上,自是觉得尚且凉爽。跟在舆轿边行走的宫女太监们却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尤其曾女官更是汗如雨下,浑身都冒着冷意。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神情也开始恍惚,肖女官刻意让抬轿的粗使宫女们多绕了几圈。
等到终于到达御花园,曾女官不负众望地倒了下去。
“昏倒了?”舆轿里的张清皎吩咐众人暂且放下轿子,亲自下轿探看。见曾女官已经是不省人事,她露出了怜惜之色,掩盖住眼底的几分冷意:“还不快将曾女官抬回清宁宫去,请太医来给她好好瞧一瞧?”
“是。”肖女官遂吩咐下去,让云安带着人抬曾女官回清宁宫好好歇息。
一个时辰后,张清皎亲自摘了海棠,送到了西宫。周太后很喜欢红艳艳的海棠,赞了几句后,不经意间望了望她身后:“怎么今日跟在你身后的只有肖女官?另一个女官呢?”
“回祖母,曾女官今日在御花园里昏倒了。孙媳已经让人将她带回清宁宫,请了御医过去诊治。这一个多月以来,她虽然对孙媳颇多要求,却也都是一心为了孙媳好。孙媳领她的这份情,也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太子妃柔声回道。
闻言,周太后叹了口气:“早先我就觉得她脸色不太好,似是个体弱多病的。先看看她究竟是生了什么病罢,再说要不要移去安乐堂。你也别只顾着怜惜她,还是得让她单独休养才好,免得将病气过给你和二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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