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娘娘。”沈尚仪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肴,替换了顺序放到她面前,“多少吃一些,才是养生之道。这些日子娘娘不是一直说要调养身子骨么?这可是须得日积月累才能调养好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每一回的膳食,可都得好好用才行。”
张清皎勉强朝着她们笑了笑,举箸略尝了尝,却显然有些食不甘味。肖尚宫与沈尚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满含着忧虑。尽管她们俩都不知晓今天帝后二人究竟独自谈了些什么,但显然,谈话的过程与结果皆是很不愉快的。就连万岁爷那样的性情竟然都生了气,真不知道娘娘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提他们之间的争执,她们自然也不方便问前因后果。只能寄希望于温雅的万岁爷能尽快消气,早日回到坤宁宫了。不然,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还不知太皇太后与太后究竟会怎么想呢。指不定太皇太后刚熄下的采选宫妃的心思,而今又要瞬间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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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何鼎惴惴不安地详细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又填补了几句他所观察到的皇后娘娘的神情,便听皇帝陛下沉声道:“她只说了这些?只字不提别的?也没有甚么话让你带给朕?”看来,他真是低估了自家皇后的冷静。或许,也高估了她对于他的感情?
“是,娘娘旁的都没有说……”何鼎道,也不知怎地,倏然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不过,奴婢瞧着娘娘的脸色似是有些不好,眼底像是有些发红,应该是担心万岁爷的病情。不如,奴婢这便去太医院请了院判过来,给万岁爷诊脉?早些将诊脉的结果告知皇后娘娘,娘娘才能安心哪。”
朱祐樘听得,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松。他本想开口说不必,喉间却忽然涌出了涩意,令他不由得握拳遮在唇边,连续地咳嗽起来。何鼎听得有些心惊肉跳,赶忙给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抱着拂尘在旁边行礼:“万岁爷龙体欠安,绝不可轻忽。还是赶紧让太医过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罢?”
“咳咳……将值班的御医唤过来……咳咳……”朱祐樘皱着眉,经过一连串的咳嗽之后,颧骨上都微微有些发红了。他闭了闭眼,终于接受自己确实是病了的事实。说来,自从与皇后成婚后,他还从未得过大病。难不成,这一回终是挺不住了么?
这时候,尚食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晚膳都布置妥当,躬身行礼道:“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万岁爷用膳。”
朱祐樘沉默着望着桌上摆满的菜肴,其中泰半都是他喜欢的。而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喜好至今为止只有皇后最清楚。因为她观察他最为仔细,仔细得连李广与何鼎都比不上。这样关注他的她,这样懂得他的她,为何会迟迟不肯信任他?
难不成,他就那样难以教人信任么?难不成,她不相信他能永远保护她?永远待她好?
这一次晚膳,朱祐樘同样用得味同嚼蜡。有无数次,他都想起身回坤宁宫去,但最终仍是没有“出尔反尔”。他相信,无论是他还是皇后,都需要这样一次分离,让彼此彻底冷静下来,再继续未完成的谈话。
到得那时候,他的问题,她应该不会再一味地回避了罢?就算是模糊不清也好,她总该给他一个答案,让他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她才会觉得安心。若是她想听诺言,那他便许下无数诺言;若是她想听保证,那他便给她无数保证;若是她想看行动,那他便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她身畔。
她的不安,他必须抚平。否则若是渐渐地积攒起来,迟早都会出事。如此看来,眼下尽早将矛盾显露出来,倒是件好事。不然,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发深厚的时候再纠结此事,两人都只会觉得更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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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张清皎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乾清宫,神情依旧有些苦涩。不过,她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让云安关了窗户,起身往寝房而去。
按照惯例,她踏入寝房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便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坤宁宫。只留一位女官领着一位宫女在书房之西的梢间里当值待命。而明间之东的区域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沉寂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偌大的寝房里亦是空无一人,她立在床前,望着平平整整的床铺,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分明如今已经是暖春,便是入夜后也并没有多少凉意,但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尽管她在决定进入这段恋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详细地规划了遇到了各种情况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迟早会经历心伤与疗伤治愈的漫长过程。可那些毕竟都仅仅只是想象而已。
直到如今,她才倏然醒悟过来——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潇洒,她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付出的感情,并不是说能渐渐收回便能收回;得到的感情,更不是说能渐渐舍弃就能真正舍弃。他给她的疼惜,他给她的温暖,他给她的支持,都已经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只要想到她会失去他的爱,失去他的信任,她就觉得痛彻心扉。可归根究底,这不是她自找的么?他明明都已经直截了当地问了,但她还是将答案都深深藏在心底,不愿意回答他,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对她感到失望,对她的隐瞒觉得不满,对她的虚伪觉得厌恶,也是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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