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谕旨里倒是说得好听,只提放归者众多,所以须得采选宫人添补空缺。可常常来往宫中的人谁不知道呢?就算放归了一千五百宫人,宫里主子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采选这些宫人,添补的不是干活的空缺,而是后宫的空缺!毕竟,总有人见不得东西六宫空空如也,也总有人见不得姐夫与姐姐相濡以沫!
至于说皇嗣的问题,张鹤龄觉得完全不是问题。他们家惯常便是如此,爹娘生养他们姐弟三人不容易,姑父姑母生养表姐表兄三人也不容易。姐夫和姐姐都年轻着呢,身体也好着呢。只需再耐心等个一两年,小外甥指不定就来了,又何须如此火烧火燎的焦急呢?
张延龄年纪小,丝毫不知此事的严重性,闻言欢欢喜喜地点点头:“哥哥,皇八子说,最近姐夫和姐姐会着人造冰场。我们要是回家得晚些,就能随着他们一起去冰场里顽。等冰场造好之后,咱们也去试试呗!”他还没在冰场上顽过呢,光是听皇八子说起来,就觉得一定很有趣了。
看着满脑子都是游戏和顽耍的傻弟弟,张鹤龄不由得长叹一声,心底忽然生出了无人能够理解他的孤独之感。这时候的他丝毫也不曾想到,自己当年虽然不傻,却熊得无法无天,自家姐姐的心情只会比他更加复杂。
回到张府后,兄弟俩刚踏进门,金氏便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鹤哥儿,延哥儿,今天去见你们姐姐了么?”
张延龄摇了摇头:“哥哥说明天去给姐姐问安。”
“明天……”金氏急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明天你们可得仔细问清楚,采选宫人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去参加宴席,听人说这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应该是不满你姐姐还没有传出好消息,想给万岁爷身边塞人呢!”
张延龄没有听懂,正眨巴着眼睛想问什么是“塞人”,张鹤龄便将他打发下去了。他一步三回头,显然还舍不得走,但见哥哥的神色有些严肃,便只得怏怏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他离开,张鹤龄才将金氏带到了书房,淡淡地道:“延哥儿年纪小,这种话便别在他跟前说了。而且,方才咱们在内门附近,人多眼杂。便是娘心里再着急,提起宫里相关的事时,也该注意场合。”
金氏眼眶微微发红,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替你姐姐着急么?你是不知道,我听见这个消息时,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选了一群姿色好的宫女进宫,都安在万岁爷身边,你姐姐还不知会受多少委屈呢!”
“事关万岁爷与姐姐,更不该随意评断。”张鹤龄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力图让自己像以往的姐姐那样冷静。可他到底不过是一位虚岁才十二的少年,心里又烦躁不安,话里话外难免带出几分情绪来。
闻言,金氏更是觉得伤心了:“我也只是一时情急,你便不能好好说话么?听说这件事后,我就紧赶慢赶地回来了,就只为了问你几句话,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对我……果然是翅膀硬了,都不将我这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究竟有多疼爱儿女,当年养儿女又有多不容易,张鹤龄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忽然便觉得无比佩服自家姐姐:姐姐究竟是怎么做的?连爹都应付不了娘,她却三言两语就能将娘劝得服服帖帖的。换了是他,娘一数落起当年来,他简直浑身上下都觉得暴躁,恨不得转身便离得远远的。
“娘——”终于,张鹤龄忍不住打断了金氏,直接道,“我明日就会入宫,问问姐姐对此事的想法。不过只是多了一群宫婢罢了,没有什么可焦急的。皇帝姐夫见过的宫人何止三百五十名?少则上千,多则三四千,不都安然无事么?”
“可这是长辈赐下来的啊!而且你姐姐迟迟没有好消息,万岁爷看着像是不着急,心里真的能不急么?就算他不急,太皇太后娘娘和皇太后娘娘也会替他们急啊。为了安抚长辈,指不定他便会想先生个一男半女的再说了……”金氏越想越觉得女儿的未来堪忧,急得坐立不安、泪流不止,“怎会如此呢?明明都已经去了那么多趟崇福寺了,主持大师也说皇嗣很快便会来了……”
张鹤龄接道:“在没有见到姐姐之前,我们没有必要凭空猜测。”他也知道,这回采选宫人就是冲着姐姐来的。可即使知道又有何用?连姐夫与姐姐都没能阻挡住此事,他们一家子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了。
金氏还想再说什么,便听他道:“如果姐姐不在意,我们也无须在意。这是姐姐才能处理的危急之事,我们只要不给她添乱子便够了。至于其他,我们都帮不上忙。娘还不如多去几趟崇福寺,许是虔诚些,佛菩萨就能显灵呢?”
金氏本想回一句崇福寺一点也不灵验,她再也不想去了。可转念想到沈洛不仅三年抱俩,眼下腹中还怀着一个呢,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她也只能点头道:“往后我每天都去崇福寺给你姐姐祈福,祈求佛菩萨早日赐她一个皇嗣。不过,明日你见了你姐姐后,无论她说了甚么,都必须告诉我。”
“娘放心,我绝不会瞒着你的。”张鹤龄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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