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健已经渐渐忍不得的时候,休假整整五天的皇帝陛下终于让怀恩传口谕,说是自己的“病体渐愈”,从明日开始视朝。众臣盼啊盼,终于等到了御门听政,等到了皇帝陛下熟悉的身影。
却不想,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后,头一件事并非按惯例问他们有何事要奏,而是满面春风地道:“朕的长子诞生,钦天监算过了,说他的生辰是连如贯珠。加之皇后梦星入怀,与圣祖高皇帝相类,朕觉得甚为欢喜。”
众臣自然也替皇帝有子而欣喜,齐齐拜下道:“恭贺陛下!”这是盼了五年才盼来的皇嗣,皇帝陛下如此高兴他们也能理解。年轻人头一次做父亲么,谁不是如此呢?逢人便想夸一夸自己的儿子有多肥壮,生辰八字有多好。
谁知,皇帝陛下话题一转,又道:“皇后诞育有功,当重赏才是。朕拟封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张峦为寿宁伯,其妻金氏为伯夫人。”他本想连着两个小舅子也一起封了,多少也须得给个锦衣卫千户之类。但想想张鹤龄的意愿是入户部,封锦衣卫千户反倒是不伦不类,可能断绝他成为文官的路途,便只得作罢了。
群臣愣住了,都望向立在角落里丝毫不起眼的张峦。不过,这回张峦感觉到的却并非都是尖锐充满质疑的视线,反倒是比上一回平和许多。大概是因为,皇帝陛下去年都已经提过一次了,群臣知道给皇后娘家封伯也是迟早的事,因此心里早就已经认了罢。而且,因皇后诞育长子有功而受封,倒也算是有理有据,符合惯例。
不少言官仍有些蠢蠢欲动,想重复王恕去岁反对的时候提出的理由。但仔细想想,孝庄钱皇后一生无所出,而皇后娘娘已经诞育皇子,再拿钱皇后的旧例来说事,未免也太不合适了。于是,左右权衡之下,战斗力奇高的他们也只得闭嘴了。
张峦没想到这群同僚居然都默认他封伯,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朱祐樘便立即让怀恩当堂宣读他早已拟好的圣旨,张峦立即跪下来叩谢圣恩。朱祐樘不好与岳父说什么亲近的话,便只和颜悦色地让怀恩将他扶了起来,说择日赐张家丹书铁券云云。
群臣在旁边瞧着,礼节性地恭贺新晋的寿宁伯。张峦一一谢过,捧着圣旨回到了原位。虽说自从宫里特地派人来传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平安诞下了小皇子的时候,他便隐约预料必定有今日。可回顾这两年以来发生的种种,再思及因为子嗣备受压力的女儿,他心里除了欣喜之外,自然还有疼惜。
只可惜,他是父亲,姐姐张氏又仅仅只是姑母,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否则,若能瞧瞧皇后娘娘,顺便也瞧瞧小皇子,他心里怕是也安稳许多。只希望鹤哥儿和延哥儿能成功地去坤宁宫看一看,便是不可能见到正在坐月的娘娘,能远远地看几眼小皇子也是好的。
终于成功地给岳父封爵,朱祐樘顿时觉得无比畅快。去岁他拟封爵,不仅群臣反应激烈,连皇后都两度拒绝,实在是令他心中有些郁闷。而今皇后默许,群臣也没有反对,他自然觉得身心通畅,脸上的喜意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趁着皇帝陛下心情好,兵部尚书便继续禀报吐鲁番之事。经过国朝连续一年半的闭关绝贡之策,吐鲁番已是乱象丛生,饥荒之象渐显。其国主终是急得火烧火燎了,主动提出献还哈密城,再度入贡。
朱祐樘素来心善,听兵部尚书禀报说,吐鲁番使者哭得不能自已,说是国内民众饥荒难耐过得很是凄惨,不由得一叹:“饥荒之事可是真?如此说来,此前刘爱卿所献之策确实已经达到了目的。若是继续施行,怕是会连累了万千无辜性命。”
“陛下仁善。臣也以为,须得先派人去吐鲁番一行,证实此事为真,方可考虑吐鲁番再次入贡之事。”刘吉道,“若吐鲁番果然有改正之心,日后不再狼子野心图谋哈密,再次接受他们入贡也未尝不可。”
朱祐樘沉思片刻,道:“昔日他们入贡时,朕怜惜他们生活在贫瘠之地,每回都会赏赐大量粮草。如今看来,过去对他们有些太好了,竟让他们用朕赏赐的粮草袭扰边境,甚至于侵占哈密。朕决意,这回即使接受他们再度入贡,赏赐之物也须得稍稍换一换。”
众臣怔了怔,没想到方才还同情吐鲁番民众的皇帝陛下却突然语出惊人。殊不知,这可是皇后娘娘时不时便念叨着“东郭先生”类似之事的后续影响。民间有言“升米恩,斗米仇”,国朝与周边番邦之间的关系何尝不是如此微妙呢?
“户部仔细算一算,该给吐鲁番赐多少粮食,才能既不发生饥荒,亦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积累粮草。此外,与远番贸易的商队依然不全从哈密进出,依旧保留先有的边境关贸之地。如此,方能适当降低哈密在边境的地位,让哈密往后也能过得更安稳些。想必不如往日富饶的哈密应该不会再成为群狼环伺的肥肉,他们自己亦不会再有左右逢源之念。再者,严禁边境与吐鲁番交易粮草,违者以罪论处。”
皇帝陛下说罢,又道:“便是算出了准确的粮食量,前几次给他们赏赐的时候,也不妨少赐些粮食,以其他之物代替。若是吐鲁番不侵扰边境,便逐年增加粮草。若侵扰边境,便降至最低,或再次闭关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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