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谨遵娘娘口谕。”王献道,“产业之三,便是皇庄。这皇庄是英庙时兴起的,部分由草料场开垦,亦有罪臣交还之庄田,以及投献之地、侵占之地等等。这些皇庄大都在北直隶境内,以顺天、河间、保定三府最多。”
张清皎挑眉问:“究竟有多少?”
“仅仅畿内之地,便有六七处,共计一万三千顷。除了属于万岁爷的庄田外,尚有太后的宫庄,太子亦有东宫庄田。不过,这些都由御马监打理,派出庄头收取粮食或税银,而后按照各庄所属,分入不同库藏。”
“一万三千顷……都是良田……”张清皎蹙紧眉,“为何你先前给我看的皇庄账目上,收上来的粮食与税银却不像是良田,而像是劣田所产呢?”张家亦有田庄,加起来拢共不过数十顷,自然远远比不上皇庄。但每年所产折算成银两,却顶得上一两百顷皇庄的出息了。由此可见,这皇庄虽然庞大,其经营却很堪忧。
闻言,王献满脸愧疚:“不瞒娘娘,这皇庄中的贪墨,不逊于牧马场,或许还更甚之。牧马场到底事关马政,时常有御马监内官或兵部官员巡查。皇庄却都教一些小人窃据了,中饱私囊、欺压佃户者几乎比比皆是。他们之间又盘根错节,互相庇护,奴婢最近正在清理,可一时间却清理不干净。”
“既然违背了宫中的规矩,这等恶奴也不必给他们留甚么颜面了。”张清皎道,“我会问问万岁爷,能不能让东厂仔细查一查,将他们都关进诏狱里去审问。若罪责属实,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该打的打,一个都逃不过。如有为他们求情的,也一并扣下来查清楚。”
她本就觉得宫里养着数万内官并不正常,迟早都得削减泰半。对于这等贪婪狠厉的太监,自然不会存着任何同情之心。如果能因此而处罚或者驱逐上千内官,反倒是减轻了宫中的负担呢。
再者,杀鸡儆猴,若能狠狠地发落一番,自然能震慑那些个心思不正的太监。她与朱祐樘想要的是怀恩、萧敬、戴义、王献、陈准、何鼎之流的忠心而又能干的内官,而不是那些弄权狠酷之辈。他们亦确实仁慈善良,仁慈善良却不是给恶人的,而是给善人的。
“如今最为紧要的,便是派出心性纯正且能干的人接管皇庄。不管资历如何,只看能力与性情。不然,恐会耽误皇庄的种收大事。若一时没有合适的,也可从佃农中选拔合适者作为庄头,咱们只管派内官监管就是了。今年的收成,我会以良田的出息来衡量。不过,切不可因此而压榨克扣佃农。若发现欺侮佃农者,我必会着东厂好生整治。”
想了想,张清皎又道:“你改日将这些皇庄里种了甚么,以及地形地势分布等等都给我们看看。若想好好经营皇庄,必不能只教佃农种田。若有山地、水塘、林地等等,都可利用起来,提高每年的出息。”
“此外,自今日开始,皇庄不往外赏赐。遇有皇亲国戚求庄田,我也会与万岁爷说,暂时不允。毕竟这皇庄之事须得仔细梳理一番,轻易不能给出去。若遇有人献庄田,也不许收;更不能随意侵占有主的农田与山地。如查出有徇私接受献田,或者侵占农田山地者,都按照规矩处罚。”
如果不是皇庄的性质太过特殊,张清皎甚至都想从张家调两三个得用的庄头过来了。她已经想好了,要是内官里实在选不出人才来,那就让张家调庄头先试试。等到能放心将皇庄交托给内官的时候,再来交接。她从不曾想过将皇庄的出息占为己有,坦坦荡荡,用一用张家的人又何妨?
“嫂嫂,日后不会赐出庄田么?”仁和长公主问,“前些日子,皇兄还曾给姑母赐田呢。”
“目前的庄田不会再赐,都归皇庄所有。若有罪臣所留的新庄田,便可以赐田。”张清皎道,“且从国朝之制而言,皇亲国戚在封赏之时便已经确定封田或俸禄。平日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庄田本便不合规矩。”
“譬如,你们出嫁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们准备合适的庄田。足以匹配你们的身份,且能维持你们日常公主府的出息。但我须得仔细与你们分说,庄田确实很重要,可出息并不是最多的。若想得利,还须得经营铺面。”
“是呢,商人家的富贵,多有胜过那些没落勋贵的。”王筠道,“若哪户人家只靠着庄田出息生活,必定捉襟见肘。多少须得添些铺面,才能撑得起家中的中馈。不过,铺面也只能假借女眷嫁妆或家中奴仆打理,否则便会被言官弹劾。”
“士农工商——士人最看不起的便是商人了。”沈尚仪接道,“当年甚至连商人之子都不得考科举,而今倒是渐渐放开了。虽说提起商人来,正经的读书人都一脸鄙薄,自以为不沾那些铜臭气才算是清高。殊不知,清贫确有清贫的好,富贵却能让人得到更多机会。”她虽是官宦出身,亦是饱读诗书的才女,眼界却并不似寻常才女那般局限。
张清皎勾起唇角:“是啊,商人自有商人的好处。士农工商,缺了谁都不成,否则谁来交通货物?谁将农人所产的粮食送进千家万户,谁又将工人所产的布匹衣裳、笔墨纸砚卖给需要之人?我们又如何能见到产自天南地北的各种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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