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遵命。”督察院左右都御史何曾料到,他们明明看紧了手底下那一群桀骜不驯的御史,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反而突然闹出了这桩事?有这点功夫去弹劾家风清正的张家,倒不如紧紧盯着那些个前科累累的武官勋贵、盯着掐架的丘濬和王恕呢!
“日后若有言官犯了同样的过错,亦必须有处置的章程。”朱祐樘又道,“如果是初犯,便由吏部安排合适的职缺,外放出京。如果是二犯,便贬官出京,罚俸三年。如果是三犯,便黜落为民,终生不得再叙用。”他若不给这群言官立立规矩,他们还以为自己凭着“不以言获罪”就能肆无忌惮地诽谤呢!
吏部尚书尹旻出列道:“微臣会着吏部商议出详细的处置章程。不仅是言官,任何朝臣弹劾若犯了此禁,同样须得受罚。”唯有赏罚分明,才不至于令朝堂陷入酷烈的党争之中。仅仅只是弹劾构陷,不过是攻讦对手的一种方式罢了。其他所有触犯规矩的行为,都须得定得明明白白。如同为官的律法一般,上至阁老,下至县令,皆必须遵从。
“好,此事便交由尹爱卿负责。出了章程后,再交给内阁四位爱卿主持廷议。”朱祐樘道。张鹤龄这桩事告一段落,他总算是能完全放心了,回坤宁宫后,也能给自家皇后一个圆满的交代。不过,这名御史之所以弹劾张鹤龄的缘由,也该着锦衣卫再查一查。当然,这便无须与众臣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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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无缘无故而起的案子,便如此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张家看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喜气洋洋地准备着婚礼。庆云侯周寿与长宁伯周彧虽然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两人正担忧着那名御史脑袋一热将周家供出来呢,也没有空闲再与张家过不去了。
两三天后,终于到了张鹤龄成婚的正日子。
一早,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便携着仙游长公主前来坤宁宫问安:“嫂嫂,仁和姐姐说她会乘车在宫门外接我们。我们都劝她不必如此,毕竟如今身子已经重了,可她却说甚么都不听,说是唯有如此才能放心。”
张清皎听了,不禁摇首道:“她还以为,自己如今还是两三个月前的模样么?真姐儿成婚的时候,正值春日,天候也好,我确实支持她多出府散散心。可眼下是甚么时候?大清早的便热起来了,她闷在马车里便不觉得难受么?”
“可不是么?我们都劝了她好几回了,让她直接去嘉善姑母的公主府里等着,她怎么也不肯依。再说了,她怎会不放心我们呢?若我们与兄弟们一同出宫,有他们护送着,还能出甚么事不成?”永康长公主无奈道。
“这样罢,你们将李宫医带上,一路好好照顾她。”张清皎叮嘱道,“既然她坚持在宫门外等着你们,也别让她久等,这便去罢。”
三位长公主遂起身告辞,临别时,仙游长公主忽然回首笑道:“嫂嫂可有甚么话,想让我们捎给筠姐姐?我们保证一字不落地说与她知晓。”去岁经历了一场病后,她仿佛一夜之间抽条长大了许多,如今俨然是位明媚可爱的小少女了。
“不必你们捎带了,明儿我便能见着她,自与她说就是。”张清皎微微一笑。目送她们离开后,她心中掠过了淡淡的怅然——明明是至亲之人大喜,她却无法亲临,亲眼得见她看着长大的弟弟成家……真是太可惜了。想来,爹爹、弟弟……伯祖母、所有家人应当都正满脸喜气地等待着良辰罢。
想到此,她微微抬起首,目光越过了重重宫殿与远处的宫墙,落在天际的云霞上。身为皇后,她何时才能回家省亲呢?错过了张鹤龄的婚事已经是遗憾了,她可不希望再错过张延龄的婚事,更不希望自己再也不能踏入家中一步。
这时,甫洗漱妥当的朱厚照蹬蹬蹬地奔了过来,熟稔地抱住她的衣裾:“娘!”
她将小家伙抱起来,指着天边笑道:“大哥儿,以后能带着娘去天边看一看么?”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道:“能!!”
与此同时,寿宁伯府中,张鹤龄已经穿上了吉服。头戴乌纱帽,帽边簪花,身着大红圆领吉服,身上斜披着红绸,腰间系着伯爵等级的革带,脚踏皂靴。虽然看似不像寻常新郎官那般笑得合不拢嘴,但眼底眉梢的喜意亦是浓重无比。
吉时将至,外头响起了鞭炮声,他转身出了院子,一路往姐姐曾住过的院落而去。作为皇后娘娘的闺阁,这间院子虽是人迹罕至,但收拾得格外干净温馨,仿佛她随时都能回来小住似的。他立在院子里,打量着里头的一草一木,眼眶忽而有些湿润——
这间院子,姐姐拢共也就住过月余,其实并不能真正算作姐姐的闺房。姊弟俩幼年时相携成长的,依然是京城中那间不起眼的小院子,依然是远在兴济县的家。那两处的回忆,远远比这间宅子里的片段更加珍贵,更加无可替代。
脑中回想着无数个曾经拥有的瞬间,张鹤龄垂下首,忽然掀开衣裾跪了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正房行了稽首大礼。虽然这里没有姐姐,可他希望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依然能按照他的本心来跪拜她,谢过姐姐的抚育之恩。如若没有姐姐,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他张鹤龄今日会是甚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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