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捂着脑袋, 满脸皆是无辜之色,嚷嚷道:“我怎么知道娘想让我早点出生啊!你甚么都不告诉我,我……我肯定就犯懒了不愿意动弹呀!早知道爹娘这么想我, 我肯定会紧赶慢赶地跑过来!”
“我上哪儿告诉你去?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们的话,怎么与你说?”张清皎捧着他的小胖脸,温柔地揉了揉,“你若是能想法子告诉你弟弟,让他下个月便赶紧出来, 娘就给你奖励,怎么样?”
朱厚照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答应, 便道:“我先问问爹再说。”说着,他转身牵了妹妹便往外走:“娘,我带着桐桐一起去乾清宫。这么好的天气,桐桐怎么能每天都待在坤宁宫里?”
小姑娘正蹲在角落里扯绒花顽呢,懵懵懂懂地就被哥哥牵出去了。她回头看了看娘,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喊,但娘给她的是充满鼓励的笑容。她眨了眨眼睛,握紧了哥哥的手,软软地问:“去哪儿?”
“去爹那里。”朱厚照道,牵着她走了几步,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唉,你看你腿这么短,还走这么慢,以后怎么带你顽捉迷藏?我的小马崽腿都比你长,你要是不快点长高些,肯定没办法骑着它顽啦!”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的步子显而易见放慢了许多。
小姑娘听得半懂不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胖腿,撅着小嘴道:“以后会长……”
张清皎远远听得兄妹俩的童言稚语,不由得勾起了唇角。这时,沈尚仪领着谈允贤进来:“娘娘,谈女医来诊平安脉了。”平日里坤宁宫是五日一请脉,但如今皇后娘娘身子特殊,因此改为三日一请脉。虽说每次脉象都康健有力,可若不确认清楚,坤宁宫里里外外怕是都难以安心。尤其是皇帝陛下,指不定更是忧心忡忡。
谈允贤躬身行礼,张清皎扶着她一同来到榻上坐下。请脉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衣食住行也都须得仔细问一问。不过,张清皎并非头一回怀胎,该避忌之处自然无须提醒。前些天孕吐反应有些大,寝食难安,自是该好好调理一番。这些时日胃口好了些,她也时时注意休息,身体很快便恢复了。
“我也觉得近来精神了许多,不再时时困乏了。大约是这孩子折腾够了,总算是想着体谅娘了罢。”张清皎微微一笑,“只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安安生生的,别过些天又开始百般折腾。不然,我担心之后很难有足够的气力将他生下来。”
谈允贤宽慰道:“娘娘无须担心,反应大是前几个月的事儿,若是胎坐稳了,之后几个月倒没听说还会有甚么不适。只要胎位正,小皇子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甚么花儿来。”毕竟这不是头胎,胎位正怎么也不会太难生。
“如此我便安心了。”张清皎道,打量着谈允贤的神色,“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怎么觉着谈娘子像是有些心事?是最近遇到了疑难杂症?还是有别的难处?若是你不介意,不妨与我说一说?”
谈允贤怔住了,微微蹙起眉道:“我亦不知该与娘娘说些甚么,因为连我自己也并未想清楚。我只是觉得,眼下的生活固然安稳,却似乎并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顿了顿,她苦笑着道:“娘娘,我这么说并没有他意,而是如今的生活仿佛与从前有差别,不再令我满足,亦不再令我能全神贯注地投入医术之中。”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张清皎点了点头,“刚来宫中的时候,你的神色不似如今这般迷茫。那时的你想得很清楚——留在宫中便能光明正大地给人诊脉治病,精进自己的医术,还能随时与诸多大家一起辨症。所以,你高高兴兴地留了下来。可如今,宫里已经不能让你提升医术了。”
谈允贤眉间微展,叹道:“确实如此。”
“你可曾想过,原因为何?”张清皎又问,“是你的医术已经再无精进的余地了?还是你觉得尚医局所有人的医术都未得寸进,你从那些大家身上再也学不到更多,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失望?”
谈允贤摇首道:“不,我与尚医局诸位大家之间,依然有云泥之隔。她们曾在民间行医多年,见过上千种病状,治愈过成千上万的人。我与她们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罢了。可仔细想想,我的苦恼也正在于此。她们的经验与见识都远远超过我,她们所提的许多病症我都从未见过,便是生生背下来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便是有朝一日能遇见那样的病症,恐怕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该如何治,更不知该如何变通。”
“确实,行医之道,在于经验的累积。”张清皎感慨道,“若是没有经验,不曾遇见也不曾治疗过,所背的医书所记的药方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所以,你之所以犯难,是觉得一直待在宫中,所见的病人有限?”
谈允贤双颊微红,垂下首:“是啊,宫女的病,反反复复也就那些种类。我治愈的人再多,也只是在这些有限的种类中有所了悟。可是女子的病症又何止成百呢?尚医局大家们提起的许多病例,我都从未听说过,更不必说遇见了。所以,我曾想过,是否能向娘娘提出,将那些给官宦内眷看病的活儿都交给我。娘娘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本不该如此得寸进尺。尤其娘娘最近身子重,我若是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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