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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厚照醒来的时候,便眼也不眨地躺在榻上看着爹梳洗穿衣。这是他从前也很少见过的场景,毕竟他不需要像爹一样起那么早。目送自家爹穿戴妥当去上朝后,他才起床,顺便将妹妹唤醒,而后奔进寝房里头去唤娘。
见儿子兴致极高,张清皎难得在辰时正便起身,教两个小家伙自己洗漱穿衣。而后,朱厚照高高兴兴地在坤宁宫用了早膳,去文华殿上学了。朱秀荣则颇有些困倦地跟在娘身边,昏昏欲睡地听着她如何理事。
朱祐樘上朝后回了一趟坤宁宫,亲自将女儿抱到书房里睡,又去瞧了瞧刚醒来不久的小儿子,这才笑着去乾清宫继续处理政务。然而,没过多久,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他便因看了一张折子而拧紧了眉,脸上皆是凝重之意。
怀恩等人也都看过这张折子,不由得对视一眼。与诸多朝廷要事相比,这张折子所提的事仿佛并不那么紧要。可仔细一想,却又关乎教化人伦,简直令人不忍卒读。陛下素来心慈仁善,见到这样的奏折自然会觉得难受。不仅是他,便是他们这些心肠硬些的人瞧了,也难免为之叹息。
“陛下,先帝时便曾有御史上过这样的折子。后来督察院商议之后彻查诸府,发现此俗流毒甚广。先帝便下旨,许邻里举发,一旦犯禁便发戍远方。但民间互相庇护者众,这样的事依旧屡禁不绝……”
“朕知道了。”朱祐樘将折子合上,眉宇间带着几分怒意,“这种残忍之事,绝不能任其继续流传下去。既然举发无法禁止,朕会再想想该如何行事。”说罢,他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儿甜甜的笑容,闷不做声地起身移驾坤宁宫。
见不过小半个时辰朱祐樘便又回来了,张清皎颇有些意外。她示意六尚女官退下,来到书房中。从前作为朱厚照寝房的书房一角,如今是朱秀荣的寝房。以两架屏风相隔,里头安放着一张小拔步床和柜子箱笼等物,小姑娘正安然睡着。而朱祐樘坐在床畔看着女儿的睡颜,眉间仍有几分郁气。
“怎么了?”张清皎轻声问。
朱祐樘回过首,起身牵着她的柔夷,回到了东次间:“看见了一张折子,心中实在愤懑难受。卿卿……原来世间的父母,还有比我父亲更为……”他拧紧眉,长长一叹:“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天下间竟会有如此狠毒的父母?”作为一位父亲,他素来疼爱自家的孩子,谁磕了碰了伤着了都仿佛伤了他的心头肉。他又如何能想到,还有狠毒如斯的父母存在?而且并不是一两个,竟是成千上万?
张清皎怔了怔:“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一位御史上折子,说浙江温台处三府有婚嫁奢侈之风,民间因忧虑妆匣耗费过多,往往溺死新生的女儿。而且不仅三府,宁绍金华并江西、福建、南直隶都有此风。戴先生说,父皇在时便曾有这样的折子,却是屡禁不止。”朱祐樘沉声道,“只要想到这数年来,有多少无辜的女儿命丧至亲之手,我心里便——”
张清皎愣住了。作为一位母亲,她怜爱自己的孩子还来不及,却也知道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这样的举动已经不是称不称职的问题了,而是谋害活生生的性命啊。只是为了不出嫁妆,就这样害死亲生骨肉,而且还在东南各府形成了风气,已经杀死了多少女婴?!依稀间,她记起来仿佛后世几省直到她出生前些年还有这样的现象,胎中便性别选择的问题亦十分严重——这简直是流毒数百年!
想到此,她便觉得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在这个时代泛滥,而后一代又一代,无数无辜的女婴还来不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这样枉丢了性命。见到这样的事,任何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想必都不会放任不管。“万岁爷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目前尚且没有合适的法子。因为那些地方的民众太过愚昧自私,官府鼓励邻里举发此罪,他们却都互相包庇。官府也实在是管不过来,况且据说他们还会尽早湮灭证据……”朱祐樘实在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心底越发沉郁。
“万岁爷且安心罢,我也会帮着想想法子。”张清皎宽慰他道,“咱们一同想法子救一救这些可怜的孩子。”既然她来到了此世,既然她拥有了足够的权力与能力,自然绝不会袖手旁观。
作者有话要说: 申溺女之禁训导郑璟建言,浙江温台处三府人民所产女子虑日后婚嫁之费往往溺死,残忍不仁,伤生坏俗,莫此为甚。乞令所司揭榜晓谕,下都察院议,以其事旧尝禁约,但此弊不独三府,延及宁绍金华并江西福建南直隶等处,亦然宜悉晓谕如璟言。上曰人命至重、父子至亲,今乃以婚嫁之累,戕思败义俗之移人一至于此,此实有司之责。自后民间婚嫁装奁务称家有无,不许奢侈,所产女子如仍溺死者,许邻里举首,发戍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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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宪宗时期的奏折,但是屡禁不绝,一代又一代严禁却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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