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朝廷根本就不该占皇庄的便宜,因为皇庄开设也没占朝廷的便宜。那群老臣真是太狡猾了,爹说完军粮的事之后,娘不应该直接提起缴纳田赋的。连他都知道,“谈判”的时候不能立刻给出最后的条件,不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唔,他和爹娘讨价还价的时候都不会这么干。
王守仁摇摇首:“隐田亦是田地,若由朝廷括隐,虽说局势必会发生动荡,但至少可填补国库。只要国库充盈,许多事便能做成;若是国库空虚,即使有再多的打算也做不成。正因如此,陛下与皇后娘娘也并不计较是否免除田赋。”
“而且,皇庄缴纳田赋对括隐亦有好处。那些藏匿田地的人见皇庄都须得缴纳田赋了,自然更在意保住已有的免税田,唯恐朝廷突然改变税赋之策,将所有田亩都计入税田。他们满心顾着此事,对皇庄扩张自然便不会那般警惕,为了确保现有的利益应该也愿意权衡放弃本不该属于他们的田地。”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这也是‘暗度陈仓’?”
“不错,许多计策的道理都相通,平日里也用得着。”王守仁道。此时此刻的他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一直思考甚么时候才是最恰当的时机,没想到如今便已经得到启示。调用皇庄粮草——这可真是一条好消息,若能妥善利用,必定会有奇效——想到此,青年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书法练习”结束后,朱厚照便回了坤宁宫。他本想仔细再问问皇庄的事,却不料自家娘亲听完后,却笑着给了他一个新任务:“你想知道皇庄纳田赋是否能填平空虚的国库?我怎么会知道呢?毕竟我是深宫妇人,对前朝那些事不甚了解,也不知国库已经空虚到何种程度了。不若你自个儿仔细查一查?好好算算?”
朱厚照听了,觉得娘说得有道理,便转身去问自家爹了。朱祐樘听罢,只笑着说他忙,没时间帮着他算,让怀恩从去岁的折子里拿出户部在年底呈上的奏章:“你且瞧瞧这个,这是户部收上来的整年田赋。若有甚么不懂的,便去问你大舅舅。”
是啊,大舅舅正好在户部,本来就该问他呀。朱厚照恍然大悟,立即出宫去寿宁侯府等张鹤龄。张鹤龄下了衙,就见到了满腹疑问的大外甥。舅甥俩坐在书房里,一个问一个答,朱厚照多多少少对户部有了些了解。
接下来就是任务的重点了,张鹤龄给大外甥提炼了一遍,形成了一道类似算经中示例的算术题。朱厚照仔细一看,就见题目道:去岁各州府共纳粮,米一千七百九十九万石,麦八百八十万石。若皇庄有两万万亩之巨,每亩平均年产三石,田赋三十税一,则皇庄共纳田赋几何,与去岁纳粮相比如何?
“……好长呀……”朱厚照提着笔勾勾画画起来。
其实这已经是经过简略之后的题目了,张鹤龄特意帮着大外甥四舍五入,把那些零头与换算都给省略了。不然,以朱厚照如今对算学的理解,根本不可能看得懂这道题。幸好,因着张清皎给儿子启蒙也没有落下数学,小家伙对经济庶务之事较为了解。他只觉得这道题略有些复杂,倒是没觉得明明这些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它们在说些甚么。
舅甥两个的数学启蒙都源于同一人,各种简易的数学符号以及四则运算自然不在话下。朱厚照很快就列出了数学式,一边说一边算:“两万万亩田,平均年产三石,则一年有六万万石粮。三十税一,则是二千万石粮。各州府纳粮米一千七百九十九万石,麦八百八十万石,合计两千六百七十九万石……”
算到此处,他瞪圆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喃喃道:“皇庄纳粮只比如今的税粮少六百七十九万石……怎么会呢?大舅舅你不是说,眼下有四万万多亩税田么?为甚么税田这么多,纳的粮食却与两万万亩皇庄相差没有多少?”
“因为这些税田不止栽种粮食,还会栽种棉花、草料等物,这些也都可作为田赋。也有些地方以丝绢或者钱帛代替田赋。”张鹤龄淡淡地道,“当然,最为关键的问题是,这些税田的亩产绝大多数都难以达到每年三石。北直隶上等田可达三石,江南鱼米之乡上等田可达五六石。但上等田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中等田和下等田。而且,每年水灾旱灾时有发生,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自然不能收田赋。”
“那为甚么皇庄平均的亩产有三石?”朱厚照问,“皇庄也有中等田和下等田,也会遇到水灾和旱灾呀。”
“因为玉米耐旱,亩产高,而且姐姐特地吩咐过内管事须得注意修造储水池与引水渠,尽力防范水灾旱灾之害。”张鹤龄道,“日后皇庄不仅会引入玉米,还会引入更多高产的粮种,侍弄田地的法子也会比寻常农家更妥帖些。所以,我相信皇庄的平均亩产至少与北直隶上等田无异。”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觉得大舅舅说得也有道理。娘曾经说过,皇庄是日后皇家产业的基石,她费了不少心思,定然会经营得不错。如果真的能缴纳这么多粮税,怪不得徐首辅要赶紧答应下来呢。只靠着皇庄的田赋,国库肯定就能塞得满满的啦!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家有点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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