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站旁边,按照自己既定的速度自行完成。
那教练问,“你锻炼过的呀?干哪行的呢?”
他指指崔明烟,“陪她来的。”
教练略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声,“女朋友呀?”
朱迪没正面回答,“你觉得呢?”
崔明烟做完一组,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教练随意几句玩笑话,扯开了,让两人去拿示范球准备对练。
中场休息的时候,不免就谈到了曹锋。按照教练的话说,那孩子是本校某个老教授家的孩子,从小体育天赋就不错。他本人喜欢网球,但家里人不太愿意他过早走职业的道路,因此目前依然按照常规读书。不过初三后,要考虑未来的选择。如果是打算走职业,必须开始加大训练力度,频繁参加比赛积累经验等等。以这个年龄,已经算晚了——
聊到一半,教练发了个电子券给崔明烟。
“是什么?”朱迪好奇。
崔明烟神秘兮兮,“保密。”
朱迪就有点儿不太痛快,一个人去旁边练习挥拍。一组二十次,练习了五组后,满头大汗。他去休息区找水喝,发现崔明烟又和那教练有说有笑。他将杯中水喝干,站在窗边发呆。
夏日炎热,窗外绿荫,鸣蝉烦躁。
他跳舞,并非自己喜欢,而是母亲强迫。她曾是个舞蹈演员,因天资不够终难成材,便把期待放在他的身上。可惜,他也并非天赋出色之人。母亲从他三四岁起,便带着去见了许多老师。老师们见过许多天才,也教过诸多庸才,一眼便晓得哪个孩子能成才,哪个孩子学学算是让身体健康。
他们对母亲这个行内人给了很靠谱的建议,“孩子也不是一点天赋没有,但是要吃大苦。”
母亲下定决心,要他吃苦,便讲了十七年蝉的故事。说婵爸和蝉妈将卵产在树枝上,树枝枯萎掉落在地,孵化的幼蝉便钻入土中潜伏。有两三年的,有四五年不等的,最长有十七年的。它们在温暖的泥土中积蓄力量,成为成虫,最终上树鸣叫。稍早一点的就是两三年蝉,早早就鸣了;可他是最珍稀的十七年蝉,得足足努力十七年才会鸣出第一声,然后一飞冲天。
母亲亲切地称呼他蝉宝宝,对他有极大的期待。
可最终,她却因他而再听不见蝉鸣。
宋楠说那只是一个意外,不必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朱迪不觉得是意外,他的心里藏着恶意,早晚会出鞘成剑伤人。
譬如现在,他想将黄绿色的网球砸那教练的笑脸上。
“那么,你需要一个鞘。”宋楠道,“给自己设置一个开关,一旦出现那种情绪,立刻关闭起来。你想想,哪个人、哪句话,或者什么行为,能够终止你?”
他将视线挪到崔明烟身上。
许多年前,她用刀子一样的目光将他扒得精光;去年,她拎着他去宋楠那儿,将他拉出了囫囵。她既是一把剑,也是一个鞘。
他总不由自主地畏惧她,可在内心深处又不断渴望。
朱迪捡起一个球,在拍子上击打着走过去。他道,“崔老师,咱练几个来回呗。”
崔明烟立刻中断了和教练的谈话,拿着拍子去球场。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教练失望的脸,嘴唇勾了勾。
“所以,你刚才是在吃醋。对不对?”崔明烟吃午饭的时候,不怀好意的问。
他给她盛了一碗汤,“补充点盐分,你流很多汗,但没怎么喝水。”
“不好意思说呢?”她接了汤碗,“咱们得感谢教练老师,要不是他,小宋茹的礼物没着落。”
“是什么?”
她摸出手机,亮出电子券。
“七月的时候,网球大师杯在海城南边的国际会议中心举行。曹锋会去内场做志愿者,能近距离接触到喜欢的运动员,开心得不行。教练真是个好心人,也给了我三张电子券。咱们可以带小宋茹一起去——”
“你说,她会不会高兴疯了?”
她对着他笑,有些征询的意思。
朱迪的手指微微发抖,很想摸摸那张笑脸。他点点头,将勺子递给她,轻声道,“快吃饭吧,还得监督她期末考个好成绩才行。”
“哟,真不好意思呢?”她乐呵呵地,“你放心,我还没问曹锋小朋友读哪个班。给你留点儿悬念,好不好?”
不是留悬念,只是还没玩够而已。
宋茹期末考果然不错,门门优秀。她站在体重计上挥舞成绩单,“崔老师,我的奖励呢?超级大礼物,去哪儿了?”
崔明烟让她等,到某年某月某日,找朱老师一起去城南国际会议中心。
小姑娘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和妈请一天假。
朱迪道,“她妈妈应该会后悔找了你这个老师。”
“早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合适的行为。”她道,“最可怕的是几十年后会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勇气和机会,就算是去说声你好也是好的啊。”
说完,她又道,“有些小孩子啊,十八|九的时候会堵人,长大就成闷罐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开车去吧,挤地铁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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