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与程家算是世交,轮到纪东行与程若航这代是第三代了,纪东行母亲早故,父亲又各地奔波着生意劳苦,纪东行从记事起,大部分时间是在程家渡过的。
他喜欢程殊,有些荒唐,却又在情理之中。
程殊比他们大十一岁,纪东行少年时光的起始就是程殊,或者更轻佻点,他在未经人事之前,所有的幻想也都是程殊。
他们毛头小子的时候,纪东行时常见到程殊微醺而归,身上携着重重的酒气和女人香气,还一副颐指气使地眉眼,让他和程若航离她房间远一点,臭小子。
程殊给纪东行漫长且蛰伏的青春里留下太多东西,乃至癖好。
他因为程殊,若干年后,但凡有身影和她相像且身穿黑白look风衣服的女人,纪东行都会多看几眼。
纪东行记得他十三岁那年,初中生活刚刚开始,程殊游学了几年回来。那天,纪东行来找程若航去打球,在去程家路上,经行社区活动中心看到了程殊,程小姐弃了车,一身白色雪纺衬衫、黑色及膝的一步裙,修长匀称的一双腿,打着赤脚,高跟鞋被她脱在一边,右手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一根燃着的烟,立在一树香樟下,吞云吐雾。
纪东行当下就冷哼了一声,程家大小姐,也有躲清闲躲是非的时候。
程殊被他撞上,一如往常地赶他,离她远一点。
那一晚,她再一次侵入了他的梦里,荒谬至极。
有些话,讲一次就够了,譬如,纪东行在十八岁成年时,“程殊,我可以追你嘛?”
程殊像极了听到一个莫大的笑话,她好整以暇地喝完杯中的酒,摇摇头,“早点回去休息,如果精力太过旺盛的话,找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孩子,好好释放一下。”
程殊只认为,纪东行把她美化成一个性幻想。
“我是认真的。”
“巧了,我也不是开玩笑。”
……
从清楚自己的心意到如今,纪东行用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看了程殊十六年有余。
她也许真心不喜欢纪东行,可是她也未必多欢喜这些年来在她身边的男人。
因为程殊只爱同一张面孔。
程殊的初恋是她的国画丹青老师,对方有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妻,程殊曾经介入那个男人家庭很久,为此学业也荒废了,程老爷子知道后,近乎软禁一般地关了程殊一个月不止,命令她和那个男人断了来往。
最后,她的老师当着程老的面,说和弟子程殊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程殊单方面的……痴妄罢了。
没过多久,程殊就一个人出国游学了。
回来已经是四年之后的事,纪东行看着她身边时不时更换着伴侣,可是向来只是一路皮囊。
她就是偏爱,那种温润斯文、喜欢与厌恶都在一眼之间,然后吞在肚子里,等着她去逼他们吐出来。
说到底,她终究不过是意难平,她拿那些相像的脸孔与性情来麻痹自己。
她终究还是爱那个从未爱过她的男人。
“程西,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那些面孔,不如那个男人?”纪东行忽地一声愠怒,摔了手里的水晶杯,红着一双眼,冷峻地问程西。
这样气急败坏的纪东行,程西还是第一次见。
从前姑姑也没太过细致地跟程西说过过往,程西只知道姑姑的初恋是个爱而不得的男人,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爷爷过世那天,姑姑最后一次画丹青,还付之一炬了。
“不是不如,简简单单只是不是。”程西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姑姑想要给纪东行的,也不知道,纪东行对于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
“不是。”纪东行不是姑姑想念的那位老师。
好一个“不是”。
纪东行放在嘴里呢喃了几声,好长时间没有开口,昏暖的光源之下,程西隔着一些距离瞧纪东行,他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一般,软弱的,无力的,不堪触摸的。
“回去吧。”程西劝他。
待程西走近他,才发现射灯之下的纪东行,右眼角挂着一颗难以察觉的泪。
纪东行这难得的狼狈模样被程西瞧见,他多少有些折面,对于程西递过来的纸巾,更是觉得侮辱,嘴里骂骂咧咧地,“滚开!”
“那我告诉姑姑去,告诉她,你为她掉眼泪了,没准她会心软也不一定。”
“你大爷的!”
程西不恼,掏出手机,要拍下纪东行这个洋相样,纪东行命令她删掉。
“不删!”
“删掉!”
“不!”
“不删是不是,好,我打电话给程若航。”
“……”有人一秒钟认怂,“你打电话给他干嘛?”
“他的话一向比我的有用,不是嘛?”人家喝酒,是越来越糊涂,二爷怎么瞧着越来越清楚。
“删什么删,我压根没拍,好不好!”程西摊着手机给他看。
哼,纪东行跃起身来,靠着沙发上看腕表,“年素是更年期伴随间接性失忆症了嘛,车子即便少了一个轮子,也该爬过来了,你确定你打电话是年素接的,不是她那个八十岁见谁都喊长坤的姥姥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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