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依旧是沈飞喋喋不休的唠叨,钟岭沉吟半晌,说了一句,“也许他就该死。”
他如果知道那个人是阿涛,还是有一部分他的原因……可能会立马疯给她看吧。
沈飞再说什么,她没有听清,自己一个人走到衣架前取了羽绒服,套在身上,径自出了病房。
住院这些日子,她鲜少出病房,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她怕路战突然来,找不到她。
虽然他已经有几天没来过了。
钟岭站在病房大厅外面,台阶下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她抬脚踏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有点让人心里发慌。
住院部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各种简单的健身器材,也已被大雪覆盖住。
钟岭在外面溜达了几分钟,下身单薄的病号裤叫她的腿都冻僵了。
她抬脚准备回去,一转身就见有个老人正在往外走。
他的脚步好像比以前还要蹒跚,神色中充满了哀伤,似乎连那股子执拗劲儿都不见了。
钟岭认出了他,是之前撞了车的那个大爷。
后来跟路战来医院复查腿伤,他还送了一兜子苹果给他们。
她往前走了几步,大爷一直垂手慢行,并没有发现她。
“你好大爷。”
大爷闻声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她钟岭有些怔愣,半分钟后大爷又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她戴着羽绒服的帽子,所以不太好辨认。
她抬手把貌似放到到身后,他很快认了出来。
“是你啊姑娘。”他的声音苍老沙哑,似乎是……哭过?
钟岭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肩上背着一个包袱,另一手里是一个白瓷罐儿。
“您这是?”
大爷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嘴角还微微挑了一下,“啊,是我老伴儿。”
钟岭闻言,疑惑几秒,瞬间反应过来……
记得上次,他还带着她来着?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儿,怎么就……
“她得了不好的病,其实也有几年了,我带着她去了不少医院,治不好的,只能吃药,化疗。”
钟岭呆在原处,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才能安慰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说出话来。
大爷摆了摆手:“是我主动放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跟着抖了抖,浑浊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
钟岭见难开口:“为什么?”
她其实不应该这样问。
毕竟不好的病,需要太多太多的金钱支撑治疗,他也许逼不得己,再也拿不出钱来去给老伴儿治病,他倾尽了所有,却就是救不回来她一条命。
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自责,她这一句为什么,让人家怎么答呢?
大爷抬手抹了眼角一把,再开口像是如释重负:“太痛苦了。”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来,像笑更像哭,“有的时候就是我太强求,她那么疼那么遭罪,我却还非得死拉着不让她走。”
“其实我就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也害怕变成自己一个人活着。”
到后面,他也不知道是对钟岭说,还是自言自语,讷讷继续着:“我想明白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与其这样,不如我先放手,她走了是个解脱。”
“那……您呢?”钟岭问出来这句话,几乎是毫无意识的。
他不害怕一个人活着吗?
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突然想起枕边人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不会痛彻心扉吗?
大爷似乎也想了想,片刻之后才答:“我啊,我不要紧的。”
他没有说会不会如何如何难过伤心,这一句我不要紧的,远胜过任何动情地言辞。
我不要紧的,她不疼了就好的。
我无所谓的,我可以一个人的。
钟岭头一次为了别人的事情,觉得心下不忍,就是有一种酸涩绵延的苦楚在胸腔来回的荡,荡的她的伤口都跟着生疼。
等到回神过来的时候,大爷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钟岭在身后喊了一声:“请您节哀。”
大爷没有回身,只是沉重的点点了头,“欸。”
钟岭看着他一步步地消失在雪幕中,直到最后化成一个黑点,再也不见。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回到病房的时候,浑身都冻僵了,她却没有什么感觉。
沈飞原本还在刷新闻,一见她回来,赶紧把手机揣了起来。
大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扶她,却被一身的凉意给惊着了,“怎么这么冰,你一直站外面了?”
钟岭含糊着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沈飞把她扶到床上去,被子也全给盖到身上,一直搓着她的手,好让她快点暖和起来。
钟岭动也未动,就这么任他搓揉,神思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有点想路战,特别特别的想扎进他怀里。
可他不在啊。
—
晚饭之后,钟岭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不少,生老病死,应该是要看开一些的。
沈飞在一旁收拾碗筷,她拿过遥控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商业新闻,报道路氏的情况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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