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叫住一个老女工,“大姐,你是我们厂工龄最长的员工,就从你开始吧。请将工位上的垃圾整理干净!”
老女工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色微红,想反抗,可工资簿上的数字让她天然气虚,那句做清洁得开工资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脸色变幻了几次,才小声道:“哎,我这就整理!”
生产线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松。员工们隐秘地递着眼色,大部分是对叛变的老大姐不屑,小部分是算了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高工资已经足以抵扣多出的气力了,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阿芳和刘娟对视一眼,只要有了起头人,那就好办了。
因为阿芳之前在马赵待过,所以这里的一切对她既熟悉又陌生。而刘娟性格强势,从不畏惧难题。两个女人面对盘根错节的工厂关系,快刀斩乱麻,也不管谁谁是谁的亲戚,面子有多大,她们怎么安排,下面就必须怎么做。做不到的,请直接走人,做得不好的,降薪降职。不听话的,好走不送,听话的,现在她俩面前留个好印象,过不久之后,另有重用。
第一天面对的阻力很大,第二天阻力不小……一个礼拜后,也不知是谁传出两个老板娘有意在厂里选亲信的消息,众人的态度猛然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讨好有之,奉承有之,观望有之,明面上不屑一顾的,却再也没有了。
杨天乐身为一厂之长,突然被女人们架空了权力,心里的不是滋味几乎要溢出了嘴巴。幸亏小晴劝他,“工厂都是姓马姓赵的,你就是纯粹一打工的,和老板娘争什么权力?我看你这几年高枕无忧的日子过多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了。”
杨天乐不服气地道:“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几天之内就打破了我辛苦那么多天的成果。挑战我一厂之长的权威,让我以后还怎么在工人面前树立威信?三哥和超哥就凭女人的枕头风,就要把我架空起来,我这心里实在迈不过这道坎儿。”
“知道你兢兢业业!你把心态放好些,你是三哥一手带出来的厂长,他不可能自己否定自己的。老板有什么安排,我们拿工资的照做就成,何必争那点权柄!”
杨天乐自问这些年对马赵一点私心都没有,结果人家一上来就全盘否定他的劳动成果,这种难受不亚于自己的孩子被人嫌弃一般。
如果,要是,或者自己有话语权就好了!
工资挣得再多,到头来还不是一打工的,还不如外头包子店的老板来得自在呢。
要不,自己独立出去,自己搞个厂子吧?凭他的能力,有什么搞不来!来请他当厂长的老板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了,他统统看不上,如果自己有能力,那就自己当老板好了,干嘛还要帮人家打工赚钱?
已经在脑中有小半年时间的念头,随着两个老板娘的胡作非为,又一次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阿芳看着整洁一新,能达到5S管理水平了,心里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刘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咱们越权处理工厂内务,有个人的情绪务必得立刻前去安抚。”
阿芳一笑,和杨天乐共事几年,她如何不晓得他的个性。
“杨厂长心思多了些,但人真的很好。走吧,我们去找他!”
杨天乐点点头,对刘娟和阿芳的解释不以为然,话说得再好听,实际上她们确实侵犯了他的权力,他就有必要不快。
刘娟将白金公司即将过来考察工厂须得按国际标准整顿一番的言语重新说了一遍。
杨天乐听了不以为然,他心中只要被侵权的愤懑,并没有觉得什么国际标准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说话解释的这个人是刘娟,他必须得给她面子。
刘娟一哂,转而道:“杨厂长,不管我们厂和新加坡那边最终能不能建立合作关系,对马赵的体质改革势在必行,产销分离不日将提上日程。我们有意让你在生产环节担任重要职务,希望你对这次接待外宾的活动引起足够重视。”
杨天乐心中一惊,忙道:“产销分离?什么叫产销分离?又为何要分离?”
“也是我们行程太紧,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消息。去年我们就有意将马赵的生产环节独立出来,或者专门成立一个加工厂,销售再成立一个公司,以产品为纽带,相互依托又互不干涉内务。这次如果和白金公司能顺利合作,到时势必会对工厂有一个起底性的改革。马赵将成为国内顶级纸品公司,而你这个厂长,也前途不可限量呐!”
杨天乐又道:“白金公司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大家这般看重?”
阿芳比较认可杨天乐这个人的能力,是以愿意和他详说,“白金公司是新加坡同类企业的领头羊,含有美资的成分,可以说目前居于世界领先地位。具体这么说吧,他们工厂光生产工人就有三千多人,其他比如科研销售人员也有几百。”
规模是马赵的一二十倍啊。杨天乐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地道:“人家那么先进,能看得上咱们这个小厂吗?到时候便宜其他厂咋办?”
管他外资不外资,杨天乐对产销分离四个字却听得心脏砰砰直跳,生产线独立出来,那他这个厂长不就可能成为老板了吗?
刘娟一笑,“怕什么,这点自信都没有,还做什么生意?”
杨天乐浮躁的心理被两个老板娘合力安慰到了,既然马赵有那么大的发展潜力,那他走什么走,还是留下来安安心心地干吧,说不准某一日他就是工厂的有话语权的老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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