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你买的?”因为当初临走的时候,分明记得已经喝完了。
叶昊宁立在冰箱边低低地“嗯”一声,连多说一个字都仿佛不耐烦。
她也直起身来,却不看他,只说:“妈今天还讲,你很久没过去了。”停了停,见他不答,也不以为意,只要将婆婆大人的jīng神传达到就好。
“中午妈让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本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出现的。”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了唯一被盘问的对象,而且连个挡驾的帮手都没有。偏偏从小就不擅长说谎,结果一顿饭下来,只觉得辛苦异常,也不知话里有无漏dòng,或许早已被jīng明的婆婆抓住,看出了端倪。
叶昊宁扬了扬眉,“千里迢迢的,你真孝顺。”平淡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她早就习以为常,转过身不理他。
叶昊宁仍立在原地,只是微垂下眼睛,便看见她白皙光洁的后颈在乌黑的发丝fèng隙中若隐若现,弧度优美,仿佛还带着隐约的香气,借着空气的流动慢慢飘浮起来。
他微抿着唇角,退后了两步,却恰好瞥见肖颖放在沙发旁边的简便行李,眼神不由得迅速一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缓地开口:“如果缺少什么,可以直接买。带来带去的,不嫌麻烦么?”忽又笑了笑,眼底的温度却愈发地降下去,“你现在这样不像是回家,倒更像是外出旅行。”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肖颖犹不自觉,兀自灌了几大口可乐进去,谁知冷不防一股气猛地冲上来,呛得鼻头qiáng烈发酸,连眼角都是酸的,那一瞬间似乎还有泪意沁出来,而叶昊宁的脸就在这团白色水光中变得有些模糊,眼神也幽暗不明。
她缓了缓,才又听他突然换了个话题,问:“你打我电话gān什么?”
“哦,”她这才想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我刷了你的卡,买了些东西。”这样郑重的语气,好像那是千不该万不该的事。
多么生疏?
叶昊宁只觉得好笑,一转身在沙发里坐下,从茶几上捞过烟盒来,抽出一支不紧不慢地点上。
淡白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就在这烟雾之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不必特意告诉我。”语调平淡,并不吃惊。
她讪笑,其实他哪里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以前关系好的时候尚且不会乱花他的钱,如今便更加说不过去,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果然还是许一心说得对,冲动是魔鬼。
下午的时候,肖颖还是将客房收拾了一下。虽然不常住人,但每隔几日就有钟点工阿姨前来洒扫,所以房间很gān净,她只需要将寝具拿出来铺一下就好。
做这些的时候,叶昊宁就待在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小,他却仿佛看得十分认真,对于她的举动,不但没有异议,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
肖颖也好奇,因为他过去很少看电视,怎么才一个来月就突然转了xing?结果等到走出去,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回倒是真睡,胸膛起伏的速率十分均匀,可是大概由于姿势不好,头半歪着,一只手还垂落在沙发扶手下,所以并不怎么舒服,眉头微皱,额前有几绺黑发搭下来。
明明号称去渡假,结果却猫在家里睡大觉,这样的叶昊宁,实在令人感到诧异。
不是娱乐生活十分丰富多彩么?又是吃饭又是拍照的,次次更换女主角,简直chūn色无边。如今这大好的时光,怎么能在家里làng费掉?
肖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他这样安份的样子,反而很不甘心,于是伸手去推他,“醒醒。”
他像被惊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动静,睁开眼睛,见到那张笑得温和的脸,眉心却蹙得愈发紧,“……gān嘛?”声音微微沙哑,犹自带着睡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gān嘛,仍是假笑,“太阳都快下山了,提醒你一下,免得错过饭局。”
他看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似乎觉得她实在无聊,低低地说了句:“我没饭局。”看样子倒真像是没睡够一般。
“没和佳人有约?我说,其实上次电梯里那女的挺漂亮的。还有照片里那个,复古得真有韵味。”肖颖歪着头停下来仔细地想,还有没有?最近看到或听到的新闻里,还有没有关于他的花边?
或许是想得太过投入,所以等她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居然被吓了一跳。叶昊宁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沉黑如深潭的眼底正对着她的视线,“怎么?”他看着受惊吓的她,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在笑,“你也会介意?”
“当然不。”她仰起脸,声音明朗,“我是在真心提醒你,误了约会可不好。”
他抿着唇角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之前突然好兴致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真是尽责。”虽是夸奖,但其实倒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副敷衍的态度,又仿佛一贯的调侃,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衣帽间。
第九章
五分钟之后重新走出来,只见肖颖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半蹲在沙发边一脸挫败的僵硬,叶昊宁竟然心qíng大好。
方才的试探,更像是吃醋。其实叶昊宁一向不喜欢女人有这种表现,但此刻换在肖颖身上,他发现自己倒是完全受用。
“去换件衣服。”他在一旁停下,无视她探究的眼神,格外好脾气地说:“出去吃饭。”
肖颖却想,这人难道不愧疚么?或者不该恼羞成怒么?怎么如今反倒和颜悦色起来,简直一扫之前整个下午的yīn霾。
“不去。”她说得斩钉截铁,顺便站起身来。
谁知蹲得太久,左脚发麻,差点在下一刻软倒。
只不过是差一点,因为被叶昊宁手急眼快地托住,才不至于重新跪下去。
叶昊宁扶着她说:“家里没有那些垃圾食品。”
“我知道……”她暗自抽了口气,某种细密的酸麻感在小腿处迅速蔓延开来,针扎虫咬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抬头看他一眼,语气略为生硬:“反正不饿。”心里却仍不免赞叹了一把。这人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无论正装还是休闲打扮,总能穿出一派随意倜傥来。
叶昊宁穿着亚麻衬衫,最普通不过的浅灰色,却将整个人衬得清俊挺拔,颈边似乎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清凉的薄荷味划过鼻端,她别过头去活动了一下左腿,只听他又说:“是张斌和他未婚妻请客。”
她一愣:“之前你也没告诉过我。”又狐疑,“而且,不是说没有饭局?”
叶昊宁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板着面孔松开手,“时间快来不及了,动作快点。”径自背过身去换鞋,心里想却是,怎么可能告诉她,原本自己是真没打算出门的。但只恐怕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更是不可能的事。
聚餐的地点是他们惯去的酒店,方一推门,屋里的五六个人便同时望过来,齐刷刷的目光,其中一人说:“就差你们俩了。服务员,上菜吧。”
在很久之后肖颖想了又想,才发现自己与叶昊宁其实还是有许多共同点的,比如许一心说的喜新厌旧,又比如,他们同样顾及面子。
在关系彻底破裂之前,无论人后如何嘲弄冷战甚至用某种特殊bào力解决问题,但至少在人前,总是维持一副平静和睦的样子,十分有默契。
所以,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谁都没有对他们的婚姻产生过猜疑。
张斌就是叶昊宁的朋友,严格地说,还是发小。
而肖颖在与叶昊宁认识的不久之后,便在一次聚会上见过他,那时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却是,花天酒地无一不jīng的风流人士。
谁知如今也订了婚,未婚妻乖巧漂亮举止文雅,完全大家闺秀模样。
可是肖颖却总也忘不了当初张斌立下的豪言。
那天恰好一群人喝高了,她赶去的时候,连叶昊宁似乎都有了醉意,靠在昏暗的沙发一角闭目休息。
而张斌就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坐下,然后双眼迷蒙地沉吟半晌,才说:“那小子真不仗义!……忘了我们以前说过什么了,居然闪电结婚……”又骂了句脏话,口齿不清。
他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指叶昊宁,肖颖只觉得好笑,随口就说:“你早晚也有那么一天。”
“……别!”张斌大手胡乱一挥,几乎扇到她的脸,半睁着眼轻蔑而又豪气万丈:“婚姻是坟墓……本人怎么可能自寻死路!……那是傻子才gān的事……”
结果回家的路上,肖颖扬着唇角靠在车窗上,冷不防听见身旁传来声音:“说我是傻子,你就这么开心?”声音慵懒缓慢,带着微哑的磁xing。
她回过头,很惊奇:“你居然听到了?”
叶昊宁看都不看她,兀自闭上眼睛,车外霓虹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不断划过,形成jiāo错的光影。
“我发现你怎么那么能装啊?”她坐近了推推他,“明明清醒着,还偏要装睡,知道自己有多沉么?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他轻哼一声,其实呼吸里还有明显的酒气,胸口也沉闷,晚上是真的喝多了,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所以听完她与张斌毫无章法的对答,竟然觉得无奈又好笑。
与一个明显不清醒的人说话,居然还那样有兴致,这种事估计也只有肖颖做得出来。
那晚深夜,他将她压在身下,她在意识全面崩溃之前,努力捉住最后一线清醒的光明,含糊地问了句:“你呢?……为什么愿意进坟墓?”
但是没有听到回答,便被带入另一重美妙而热烈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思考。
婚姻是爱qíng的坟墓,似乎很多人都这样说,然而那时候的肖颖却并不认同,甚至更早一点的时候,她还是十分向往着与爱人一道共赴礼堂的。
只不过,这个爱人,她始终以为会是陈耀。
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分手的时候正是入秋时节,空气里还残存着漫长夏日中仅剩的一丝奥热,稍微动一动便仍旧可能流汗,可是那一刻她却觉得格外寒冷,冷得需要抱紧双臂才能勉qiáng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当时她蹲在公园的长椅边声撕力竭地流泪,周围的大人小孩们停下活动纷纷侧目,却没有人敢上前来询问一声,只因为她哭得太凄惨,似乎将他们都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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