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高烧,急xing肺炎。
我看着紧闭双眼的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样,真的值得么?”我轻轻地问,可惜他听不见,不能回答我。
从此,除了妒嫉之外,我对那个女人,更多了一分厌恶。
甚至,开始有些恨她。
他们在一起,或许本来就是个错误。
留院观察几天后,伯母终于赶来,将他接回公寓,每日请医生护士打针照料。我知道他想反抗,只是碍于身体状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健康的他,这一次却恢复得特别慢,有一阵竟然连下chuáng的体力都没有。也恰恰在这个关键时刻,苏良辰再次打来电话。
这次,我接了。她听见我的声音,稍稍地顿了顿,才问:“请问,凌亦风在家吗?”
我回头,越过宽敞的厅堂,她口中的那个人正躺在大chuáng上,仍不时发着低烧。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由她而起。
我冷淡地说:“他不在。”
苏良辰似乎不以为意,只说:“那么,等他回来请你转告他,我近几天会去美国。”
她,终于要来了。
我挂了电话走回卧室,不知何时亦风已经醒过来。我探手到他额头试了试温度,他将我的手拿开,微微笑了笑:“辛苦你了。今天不用上课?”
我摇头。他不知道,我已经逃了好几天的课。
他又问:“刚才是谁的电话?”
我笑说:“同学的。”
他不再言语,不久后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指着抽屉说:“里面有一封信,你帮我寄回国内。”
我定定地看着他,不动。根本不需要打开抽屉,我都知道那封信是寄给谁的。他怎么能这么残忍,竟然以为我会去做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使?
可是,一秒,两秒……之后,我还是点头,微笑着拿出那个洁白的信封,转身走出去。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名字,刺痛我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没有完成他拜托我做的事。
那封信,被随手丢弃在门口的垃圾桶中。
三天之后,苏良辰来了。整个纽约下着大雪,漫天覆地。我从可视门铃里看见了穿着米色大衣的她,而我的身后,是刚刚吃过药睡着了的凌亦风。
就在那一刻,一个很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我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今后,恐怕就再没有机会。
我将门虚掩着,走到chuáng边脱掉衣服。在chuáng上轻轻躺下去的时候,生怕亦风会醒过来。可是,或许老天也在帮我,他并没有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我静静地等,心跳如雷,我知道,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从此自己便万劫不复,再无转圜的可能。
可是,我告诉自己,就赌这一次。赌自己的演技,也赌苏良辰的骄傲和清高。
最终,我赢了。
苏良辰在我面前决然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即将分手的未来。我倚在门边,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她受伤的眼神。
没想到,就读表演艺术的我,在学校之外的第一次演戏,就是如此的成功。我击退了最大的敌人,我以为,接下来将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我心爱男人的世界。
可是,五年后,当他们再次双双出现在凌家大门之外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是有自己永远都力所不能及的事qíng。任凭如何费尽心机,任凭如何努力争取,这个我全心全意爱了二十年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当我走到那个多年不见依旧淡然的女人面前,当我问她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如此长久地留住男人的心的时候,以往的嫉恨和厌恶,其实已经突然消失地无踪无迹。
自欺欺人了五年的时间,其实已经足够和长。从头到尾,我都承认,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只是不甘心就此退场,更没有勇气施施然转身谢幕。
因为这二十年的感qíng和光yīn,是这样的沉重和漫长。
丢弃它们,我将会感到恐惧。
22
一场大雨,在深夜降临,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
对于原定行程被突然阻碍、不得不取消这一事实,叶子星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反观良辰,倒似乎并不太在意,或者更确切地说,整个半天下来,她都好像心不在焉。
电视里正播报地方台的午间新闻,叶子星右手揣在口袋里将某个小巧的物件攥了又攥,终于起身走向厨房。
简单质朴的居家服,女人细致纤巧的背影,加上满室饭菜飘香,这大概可以算是每个想要安定下来的男人眼中最美好的画面了。所以,叶子星倚在门框边,静静地,并不出声。隔着极淡的油烟,只觉得这一场景值得用任何东西去换取。
抽油烟机呼呼地转着,良辰也完全没有听见之前的脚步声,直到侧身去取碗筷,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有人安静地立在身后。她不自觉地一惊,顺手碰翻了斜靠在锅边的锅铲,几滴油沫星子顺势带了出来,几乎溅到衣袖撩高的手臂上。
还来不及抽气,腰上已被轻轻一带,远离了炉灶。叶子星眯起眼睛,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看来让你下厨果然还是一件存在风险的事。”
良辰先是一怔,既而也微笑。回想起早几年在他的指导下锻炼厨艺时的qíng形,也是惊险连连。
“最近好像很容易受到惊吓啊,”叶子星看她一眼,捋高了衣袖,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有心事?”
良辰微微抬了抬眉角,那些放在心底的事,怎么可以对他说?于是只好违心地摇头。
眼前穿着高档衬衫的男人已然取代了她先前的位置,开始施展拳脚,她却还围着围裙,若有所思地立在一旁。忽然之间心里升起有一些感动,同时也有一些气愤——如此这般的生活状态,在旁人眼里恐怕早已至臻完美;自己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又还有什么不满足?偏偏总要去想那些陈年旧事,去想那个明明早该断了联系却又还在不停地彼此纠缠的男人。
良辰还在怔忡,冷不防额前一痛,只见叶子星收回修长的手指,努了努嘴,“快去摆碗筷,五分钟后上桌!”
饭厅正对着观景阳台。可惜严严冬日里的这场雨,灰暗yīn晦,天地之间仿佛都蒙上一层并不讨喜的颓败之色,毫无景致可言。
饭毕,叶子星搁下筷子,叹了口气:“原本为你安排了温泉和大餐,这回全泡汤了。”
良辰将抽纸递过去,不以为意,“只好等下次,总还是有机会的。”
静了两秒,叶子星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眼里光芒闪烁,“可是我不想再等了。”
良辰还没反应,他已迅速站了起来,温厚的手掌捏住她纤长的手指,单膝跪在地板上。
“你……”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当良辰见到那只闪动着璀璨光晕的小小戒指,本该涌动着幸福感觉的心里,却不期然地升起一阵慌乱。
这阵恐慌来得如此迅速而qiáng烈,以至于她下意识地重重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腾”地站起来,仓皇地往后退,似乎在逃避洪水猛shòu。厚实的原木靠椅在木地板上划过,发出沉闷的响声。
叶子星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良辰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分,却也远到足够表明她的态度。
她看见叶子星眼里的沉默和黯淡,以及浓浓的失望,甚至还有挥之不去的惊讶。恐怕除了她自己,确实没有人会想到,和叶子星jiāo往了三年的苏良辰,竟会用这样的举动来回应看来早已水道渠成并且如此诚恳的求婚。
“我……这太突然了……我们都需要时间考虑……”半晌,良辰终于开口,因为尴尬,语无伦次。
叶子星抿着唇,一句“嫁给我”仅仅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已经早一步得到了答案。他慢慢收拢手掌,镶钻的棱角触在掌心,微微刺痛。他站起来,突然伸出手臂,食指和中指轻触良辰的眉心——在他眼中,这个女人的qíng绪一丝一毫都能在眉眼之间表露出来——与其说是慌张,倒不如说是抗拒更为贴切。
他看得出来,她抗拒和他结婚。
可是,心底总还是存着一点细微的希望,因此他笑了笑,问:“良辰,你有恐婚症么?”
如果她此刻点了头,那么他可以给她时间,可以继续等下去。
可是,看着良辰的眼睛,他慢慢开始灰心。那里面,倾刻间闪现的是浓郁的愧疚,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qíng绪。
他收回手臂,也收回了淡淡的笑意。
“……如果今天做这件事qíng的人是他,你还会不会拒绝?”
窗外的雨势似乎更大了些,敲打在玻璃上,清脆有声。
良辰动了动嘴唇,声音很低:“……你说什么?”
叶子星牢牢地盯着她,脸上qíng绪复杂万分,“你一直都忘不了他,对吧?……那个在美国让你痛哭的男人。”
“还有那一次,开车送你到楼下的人,就是他吧。你的大学同学,初恋男友。”
良辰的呼吸微微一滞。
“其实那天,我不是凑巧和你同一时间到了楼下,而是特意等在那里的。我知道你去参加聚会,知道你们会碰面,我不放心,但又不好去酒店,所以在楼下等了很久。看见你坐他的车回来,看见你们说话时候的样子,我就猜到他的身份。”叶子星挑起唇角,苦笑了一下,“良辰,你知不知道?你面对他的时候,眼神语气和表qíng,统统都和平时不一样。”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你……还在爱他,对不对?”
雨幕遮盖了天地。
良辰愣在原地,哑口无言。其实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去想自己到底还爱不爱凌亦风。可是,即使当年在那种不堪的qíng况下分了手,即使自以为早已经将这个人从记忆中抹去,当再次重逢之后,那些往日的qíng感仍旧如迅速涨cháo的海水般涌上来,令人无可防备和抵御。她不止一次可悲地发现,原来凌亦风这个名字、这个人,长久以来都一直默默地待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任凭如何尽力,都是无法否认他的存在,无论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可是叶子星呢?……良辰看着他,突然分不清对这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究竟是爱qíng多一些,还是感谢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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