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站在和风中,面对良辰似乎异常执着的眼神,他初次尝到了最无能为力的滋味。
正如那时所言,前方是一条晦暗不明的路,眼前是他最爱的女人,他差一点就要拖着她,一道走下去,而忘记了去问,这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36
一伙年轻人凑在一起,dòng房闹到很晚,良辰回到家时,已经筋疲力尽。
凌亦风像是算准了一样,电话打来得正是时候,良辰靠在chuáng头,听见他问:“到家了没有?”
她淡淡地“嗯”了声,才说:“有点累。”
下午发生的事使得今天晚上的两人压根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于是沉默片刻后各自挂了电话,在这一点上倒真的是默契十足。
过去在学校里时他们不是没吵过架,或许是xing格使然,无论是大的争执或是小的口角,最终一律都以冷战收场。而如今,隔了五六年,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
依然是冷战。
虽然,这一次并没有发展吵架那么严重,可事实就是,接下来的两天,凌亦风与良辰都没有再碰过面,甚至连电话都通得极少。
这两日,良辰工作空下来或者回到家里,有时候也想主动给他电话,可手机举到耳边,却又找不出话题,只得作罢,颇有些悻悻然。睡觉的时候转过头,就瞥见那只特意为凌亦风买的新枕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这时,良辰不免想,到底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好,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又或许是在更短的时间里,美好的泡沫便猝不及防地破了,露出令人无奈又无力的现实面孔。
究竟,是谁伸手戳破了那层美丽的外衣?
她又突然有些后悔,也许,那天不该追问的。怪只怪,当天的朱宝琳太幸福,令一向都对婚姻和稳定并无太大急迫渴求的她,竟也开始向往地久天长的誓言。
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终于在第三天晚上结束了,结束它的人,是凌昱。
接到凌昱电话的时候,良辰刚刚关上电脑打算睡觉,只听见他问:“良辰姐,你现在有没有空?”
良辰想起上次也是深夜接到他电话,同样火急火燎,于是轻轻一笑:“难道钱没带够,又要我去帮忙买单?”
那边嘿嘿的笑了:“今晚还真的喝了不少酒。钱是带足了,可是某人醉了,我搞不定。”
没等良辰说话,凌昱接着道:“我堂哥住的地方,你认识的吧?行行好,过来帮帮我。”
良辰微微一愣,在此之前根本不会想到喝醉酒的人就是凌亦风。
酒桌上的他,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哪回不是谈笑风生泰然自若?曾经一度她甚至怀疑,那些酒对于他来说,与水没什么两样。
可是,凌昱竟然说他喝醉了?!
“嗯……”她沉吟了一下,有些迟疑,“你让他上chuáng睡觉不就好了?我能帮什么忙?”
凌昱是鬼机灵,虽然不确定他们目前的关系,但至少对于这二人的jiāo往是乐见其成的,如今有了机会,哪肯放过她?因此语气严肃地说:“我真没办法!他醉得一塌糊涂,而且吐得厉害,可是我早就和人约好去看午夜场的电影。良辰姐你不知道,我现在jiāo往的这个女朋友很凶悍的,前两次已经惹她生气了,如果今天再放她鸽子,我怕……”
就这么喋喋不休地讲下去,良辰被他闹得有些头疼,翻了个白眼,“将来也是个妻管严。”
“我爱她啊。”凌昱说出这样的宣言就像喝水那么简单平淡,却又理直气壮。
良辰叹了口气,问:“那么,他现在呢?睡了没有?”
“当然没有,正说胡话呢。”凌昱的声音急迫起来:“我先去打扫被他弄脏的地板,良辰姐,你快来啊,等你!”说完,gān脆利落地收线。
换衣服出门的时候,良辰不禁想起上次自家楼底下,凌亦风正是用这招把自己骗了过去。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以现在二人的关系,他自然再没必要骗她。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却再度受骗!只不过,这次的罪魁祸首在她甫一进门之际,便笑意盈盈地逃窜了。
屋子里gān净得很,除了淡淡的酒气和掉落在地的衣服之外,半点láng藉的痕迹都没有,而那个凌昱口中喝得烂醉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似乎早已进入梦乡。
没有说胡话,更没有吐!
良辰气结,无奈凌昱早已不知踪影,她只好在chuáng边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复又站起,弯腰去捡地上的衣物。
这些,想必是凌亦风上chuáng前随意脱下的,凌昱居然在电话里还有脸说要收拾屋子!更可笑的是,她竟然还相信了他。
卧室里的灯,之前早已调暗了。
良辰俯身一件一件去收拢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的细小动静,来不及回头,腰身已被施力揽住。
她猝不及防,往后一倾,凌亦风的声音就出现在背后,无限贴近颈处,低低地,带着点不太清醒的朦胧:“……你怎么来了?”
良辰顿了一下,还是轻轻分开了他的手,同时回身说:“凌昱让我过来,说你醉了。”
凌亦风“哦”了一声,退回两步坐在chuáng沿,伸手去按额角,微垂着头揉了揉,而后仰面躺倒,眉心微蹙。
或许是真喝多了。良辰看着他的样子,暗想。纵然灯光再暗,也隐约可见脸上的疲态。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他,问:“头痛吗?要不要喝水,或者,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凌亦风却突然安静下来,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她,内里光华缓缓流动,仿佛有莫名的qíng绪在jiāo替闪烁和隐藏。
因为过量酒jīng的原故,他的呼吸微沉,只着一件衬衫的胸口上下起伏,比往常稍微剧烈了些。
良辰见他久久不答话,径自转身,打算找杯子倒水给他。可是刚一背过去,脚步还没迈开,便听见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亦风说:“良辰你等一下。”一向平缓的语气有了些许细微的改变,似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此刻正急迫地想要问一个问题,并求得一个答案。
晚上其实也没喝多少,可他却是真的醉了,在良辰到来之前,已经在chuáng上睡了好一会儿,所以连她进屋的声音都没听见。
撑着坐起来的时候,凌亦风的手臂有些虚软不稳,额角下的经脉也在突突跳动。
他看着转过身的良辰,说:“你先别走,我有话说。”
良辰也不问,只是静静在chuáng角坐下,几乎已经能够猜到他要说什么。
无非是和婚礼那日有关的。
隔了几天,终于要再次面对面讨论,这也是正常的。大家都早已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来说个清楚?
果然,凌亦风静了静,便问:“那天,你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不肯给你答复,对此,你很在意,是么?”
良辰搁在膝上的手指略微一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那些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纵然再惊天动地骇世惊俗,也极有可能只是虚幻梦一场。那一对又一对曾经郑重许下誓言的qíng侣,到头来,走到岔路而后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可以说这些发誓或承诺,都是空的,结局如何,只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才能清楚明了。
然而在她的心底,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有没有得到白头到老的许诺,而是凌亦风回避她的态度。
这个她以为即将与之共渡一生的人,突然显得并没有那份与她相同的信心,光只这一点,便能让人心凉。
她垂眸,盯着幽暗的地板,反问:“既然相爱,那么想要携手到老,这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等了一下,没有听见对方回答,她才抬眼看他,终于带了一点小小的怀疑:“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凌亦风微微扯动唇角,似在苦笑。她当他是什么人?怎么能不想?她的要求,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愿望。
可是……
他突然站起来,修长的身形结成黯淡的yīn影,笼罩在良辰的身上。良辰仍坐着,抬起头,窗外有一闪而逝的车灯,映得她的眼睛盈盈闪亮,清澈动人,恰如多年前的初见。
看着她的脸,凌亦风的眼神微闪,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出其不意地俯下身,将她圈入怀抱之中。
光线幽暗,四周静谧,只听得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此刻,她就在他的怀中,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不松手,便不会失去。
温暖的气息和身体,抱着这样的她,有一种qiáng烈的念头顷刻间涌了上来。
她想要平安喜乐慢慢走至天荒地老,而他,却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只有那样,才能永不分离。
凌亦风半跪着,就这样彼此贴近,可是自始至终,良辰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拥抱和轻吻,带着缠绵的意味,和极不易察觉的哀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亦风,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一怔,微微松开她。
她皱着眉,说:“你一直有事瞒我,对不对?……不要把我当作傻瓜,这段日子你常常莫名其妙地沉默、若有所思,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其实我早发现了,也怀疑过,可是一直不问你,只是因为我担心,因为现在这种日子好像已经等了太久了,我怕是我直觉出了错,更怕万一真有什么事qíng被戳穿,幸福的状态也就结束了。”她顿了顿,自嘲地一笑:“这也算是一种自私吧。……可是,那天在你办公室外遇到程今,我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你让我别胡思乱想,可是你一定不知道,自从和程今认识以来,她从来没有用那天的语气和我说过话。在我看来,她几乎是在求我离开你。”
她停住,凌亦风沉默地再度退开一些,只是双手仍旧放在她的肩上。
“那天在婚礼上,我一半是受了气氛的影响,另一半则因为是真的有怀疑,所以才问你,到底我们是不是能够携手走到最后。”
她没再说下去,凌亦风却已经明白过来,也恰恰是他当时的躲闪,才让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凌亦风垂下目光,掩盖了眼底的思虑和挣扎,呼吸平缓依旧,却更加沉重。
良辰定定地看他,“究竟是什么事?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总能一起解决的。“
她的xing格一向都是淡然且随意的,可是此时说出这句话,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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