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云湛说的,容若找出jīng油,并将毛巾打湿。看着趴伏在chuáng上的他,她根本没有想到,他竟会开口要她“帮忙”,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帮忙竟是让她帮他按摩。自从她回来,再见到云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向都是拒绝别人帮助的,骄傲和自尊在他的身上一直都无声无息却又无比qiáng烈地体现着。而现在,他居然让她帮他,心里除了讶异之外,竟还有一丝欣喜。
是因为这证明了自己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抑或是因为她又靠近了他的心一步,使得当初的计划有成功了保证?
可是这份欣喜还来不及被确定是因何而起,就已经被她接着所看见的完全打散。
睡衣被撩高至背部,后腰上的伤疤便让容若不自觉地愣在那里,在她看来,触目惊心。
忘了手边的热毛巾,她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去,她看见那里有子弹穿过的痕迹,也看见自己的手在颤抖。
当初,一颗子弹就是打在这里,才使得云湛从此无法再站起来。她的手在那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上来回抚摸,她看见云湛闭着眼睛,显然并不知道她的动作,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子弹打中脊椎的痛到底有多深?当她掉下山崖的时候,他正承受着那样的痛;当她失忆的时候,他也失去了腰部以下的知觉;而当她终于恢复所有记忆,他却永远无法再行走。
她和他,两人的命运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
紧紧握在手里的毛巾渐渐冷掉,也提醒着她从悲哀中回神。qiáng迫自己收回手,她重新打湿毛巾,轻轻敷上去。
接下来的全部时间,她虽然一步一步认真地热敷、涂抹jīng油、按摩,但心却没有一刻能平静下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个伤疤,竟然引起这样大的波动。而这整个过程中,云湛始终闭着眼睛,额上却随着按摩而渗出细密的薄汗。
jīng油的气味萦绕在静谧的空气里,只听见两人的呼吸。
19
一切收拾妥当,容若刚要扶着云湛躺好,门口便传来略带尴尬的声音。
“……哟!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
房里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刚进家门连外套都没脱下的高磊正带着一丝轻笑看着他们。
“我是来告诉你,机票已经办妥了,明天上午九点出发。”高磊看向俯卧在chuáng上云湛,又再看了看正坐在chuáng边,手还扶在云湛肩上的容若,眼里闪着明显的笑意和些许惊讶。想不到短短时间之内,完全重新开始的两人就能变得如此亲密。
“嗯。”云湛应了声,撑起身体,想继续被他打断的翻身动作,却瞥见容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有任何举动。
“我先回房,给小昕打个电话。”耸了耸肩,高磊打算立刻离开,结束自己不识相的打扰。
“我也回去了。”就在高磊转身的同时,容若突然开口说道,并且迅速收回一直放在云湛身上的手,起身,离开,在其他人有反应之前,与高磊擦身而过,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怎么回事?”高磊侧身看着离开的背影。
摇了摇头,云湛重新倒回chuáng上,闭上眼睛,脸上显出一丝疲惫。
容若重重地关上门,抵在门背后深深呼吸。
刚才如果不是看见高磊的神qíng,她几乎都没察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又与云湛变得那样靠近,而且,照顾他、帮助他竟也慢慢地变得理所当然并且心甘qíng愿。她好像在开始渐渐遗忘当初接近云湛的目的,总是不自禁地以为如今的相处便是过去恋人生活的延续,一切都像真的一般,即使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嘲笑,容若盯着自己白皙匀称的双手,漠然而坚决的神色重新回到眼里——她不再是过去温柔体贴的容若,而她与云湛也不可能重新来过,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已。
黑色流线型的宝马停在机场外,司机正忙着将行李一一放入后备厢。
“这件不用了!”拦住司机伸来的手,容若看了看自己的箱子,轻笑。
“怎么了?”将轮椅停在车门边的云湛闻言回过头。
“我想直接回家梳洗一下。”看着他,容若说道。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太麻烦。我家和你家是两个方向,还是坐出租方便些。”
说完,不顾云湛的微微皱眉,容若拖着箱子,和待在车外的三个男人挥了挥手,转身拦了辆计程车,直接开离机场。
“女人心,海底针。”坐上车后,高磊将座椅降低,斜靠在上面感叹道。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疏远起来,就像那阵子她重新见到我们一样。”修长的手指jiāo握着枕在脑后,他侧头看向云湛,“她以前也是这样吗?”
“随她喜欢吧。”答非所问地应了句,云湛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一排排槐树,不再说话。
高磊所说的“疏远”,他又何尝没有感觉到?自从那天她突然离开他房间之后,他便很清晰地再次感受到那股冷漠的气息。似乎在刻意避开他一般,在飞机上,她除了看书便是睡觉,十几个小时中,几乎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头等舱里没有别人的客人,途中她更是从他身边的位子移开,换到后排的空座位上睡觉。
这果真如同高磊说的,一切仿佛又回到重新找到她时。
她早已经恢复了记忆,却又假装失忆地回到他身边。
她回到他身边,却又忽远忽近,时而关心他时而避开他。
这样的态度,他没办法摸清。他想要的答案,也只有靠等待来解答。
胸口重新泛起熟悉的疼痛,云湛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住,无奈地牵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
对于容若的欺骗和伪装,对于她的冷漠态度,他的心脏竟像变得越来越脆弱,时常涌起的抽痛也在逐渐地超出他所能控制和承受的范围。
还有那个未知的答案——她接近他的目的,此刻心脏愈演愈烈的疼痛竟让他变得没有自信能够泰然自若地迎接它揭晓的那一天的到来。
20
“我回来了。”推开透亮的玻璃门,容若向柜台内的人挥了挥手,径直走到窗边的方桌前坐下。
咖啡店还没到营业时间,除了何以纯外,只有两三个服务生收拾着桌椅。优雅地jiāo叠着双腿,她低头掏出一包七星和银白色的打火机。
“小姐,这里禁烟。”刚刚抽出的香烟被人毫无预警地夺走,容若抬头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人。
“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半个老板!”何以纯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无力地翻了翻白眼,“我可不希望待会客人进来看见你这里烟雾缭绕!再说,你又没烟瘾,大清早的抽什么烟?”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容若笑道:“那给我杯咖啡,我现在需要提神。”说话的同时,伸手抽走被何以纯抢去的香烟,拿在手中把玩。
“尼古丁和咖啡因,小心你老得快!”
“本来也不年轻了,怕什么。”无所谓的轻笑在jīng致的脸上漾开。
“你就嘴硬吧!”轻嗤一声,何以纯站起来,凑上前去盯着容若的脸看了半晌,“啧啧,到底是谁nüè待你了?一个星期不见,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么?”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容若皱了皱眉。
“不是说不在乎么?”何以纯笑着摇摇头,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在乎自己的容貌,不管嘴中说得多么无所谓。
“哦,对了!”离开之前,她突然转头问道:“你和云湛进展如何?”
表qíng一凝,又旋即放松,容若轻松地靠向椅背,挑了挑眉仰起脸,带着微笑,“你是指我的计划么?”
“……当我没问。”被她的表qíng和问话彻底打败,何以纯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身向柜台走去。
容若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面无表qíng地扭头看向窗外,一片阳光明媚。
“这周末的宴会,你要亲自参加?”手指轻轻叩着茶几上的烫金请贴,高磊抬眼问道。
轮椅上的云湛点头:“请柬上点名邀请我们三个,上午还接到从叶氏专门打来的电话,不去总归不好。”
“爸妈在的时候,和叶家关系不错。不过,叶伯伯的这个小儿子我倒是还没见过。”云昕削了苹果,分别递给身边的两人,“听说这个叶凌秋这次从国外回来,正式接手叶氏,这次的晚宴也是特意为他设的。”
说完,云昕停下来,扭头看向云湛,“你通知了容若吗?”虽然容若没在受邀之列,但若是云湛要携女伴出席,她是必然人选。
“今天晚了,明天再打电话给她。”云湛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深黑的夜色。
事实上,接到请柬后,他便尝试过联络容若,可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而自从在机场分手后,她更是没再给他半点音讯。
周末的宴会,是他们重遇后第一次出席公开场合的机会,他希望能带着她,以qíng侣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边!”陷在深红色的沙发椅中,容若向跟在服务员身后的年轻男子招了招手。
“嗨,美女,好久不见!”叶凌秋走近,俯身在容若的脸上轻轻一吻,随即潇洒地在对面落座。
昏huáng的灯光下,容若看着他身上格外惹眼的印花滚金衬衫,扬起秀眉:“你每次出门都非得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么?”
“不好看吗?”低头审视了一番,叶凌秋抬眼,指着胸口的玫瑰花,“我的造型师朋友说,这种风格最衬我。”说话时的神态自信而得意。
“你的那位朋友眼光的确很准。”端起柠檬水啜了一口,容若轻嗤,“花衬衫和游戏人间的风流花花公子,确实是绝配。”
“承蒙夸奖。”对于这种评价,叶凌秋不以为意,架起修长的腿,玩世不恭地笑开,“趁还没老,当然得抓紧时间,逍遥一天是一天。”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即将主宰大名鼎鼎的叶氏集团?”容若靠向椅背,斜眼睨他。
叶凌秋无辜地摊手,“事业问题与人生态度没太大冲突吧。再说,也不是我自愿,是我家老头子bī迫的,否则,我还真愿一辈子待在英国不会来了。”
“……对了!”他突然站起来,绕到容若身边坐下,“这个周末,你陪我参加那个可恶的宴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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