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最好让对方心生鄙夷,然后立刻将她赶下车去才好。
可是江煜枫却似乎仅仅怔了怔,眉目间很快便又恢复了一派的云淡风轻,侧头问她:“去哪?”
她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四处逛逛,现在自然是不可能了,一时又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思索了半天才说:“A大。”只因为从这里开车过去至少需要四五十分钟,而且还是在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谁知江煜枫竟然十分好脾气地点点头:“好,你先系上安全带。”
她克制住吸气的冲动,忍不住问:“这样你也顺路?”
他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换档启动车子,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正好,我也要去A大看望一位朋友。”
正好?哪有这么正好的事?!
聂乐言低头系着安全带,心里纳闷,究竟是他故意的,还是她真的那么衰,随口说出来的地名,居然就与他同路。
可是车子已经开上宽阔的主gān道,一路向着江北的方向奔驰而去,现在真算是骑虎难下,聂乐言不禁一阵沮丧,颇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二十七]
那就是他们的第一次jiāo锋。她自以为是地想出一个烂法子,妄图令他自动退开,结果他明明早就看穿了她,却一直不肯点破,等到了A大,将车停在校门口,他才微微笑道:“警惕心不要那么qiáng,其实我对你并没有什么企图。”
她觉得囧,顿时语塞。
他拿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当着她的面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十分钟后下楼来。”竟然确实早与人有约。
聂乐言不由得更加尴尬,道了谢之后匆匆说:“我也找我同学去了,再见。”几乎是落荒而逃。
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在教学大楼门口再次遇见他。
就这样迎着面,根本没办法装作看不见,聂乐言只觉得头大如斗,但眼神还是飘过去,点了点头。
果然,江煜枫微一扬眉:“你不是找同学去了么?”
是,她此刻正形单影只地在偌大的校园里瞎晃,只因为在此之前压根没计划要来这里找什么人。
于是下意识地顺口胡诌:“正在楼里上课呢。你呢?不是约了人?”
他的语气淡淡的:“已经见过了。”
大约是个小MM吧,聂乐言qíng不自禁地想,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不是最流行到大学里找小MM谈恋爱么。
结果江煜枫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叫:“小聂!”
气派宏伟的教学楼前台阶上走下一个男生,三两步就到了聂乐言的面前,兴致冲冲地问:“你怎么来了?”
愣了愣,聂乐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李明亮。还没等她开口,李明亮却又说:“搞突然袭击?还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我说你这人也太不厚道,前几次叫你一块儿出去玩,gān嘛都不肯去?”
她被他连珠pào般的提问搞得有些晕头转向,顿了顿才说:“导师jiāo待很多任务做,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和你们鬼混?”语气轻松,只有自己听得见心底的一丝怅然。不是不想去,只是怕去了之后见到不该见的人,只怕之前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她花了这样长的时间,却还是收效甚微,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摆脱那个压在心上的枷锁?
李明亮倒是不疑有它,“其实我们导师也一样,简直就把我们当作免费劳动力来使。哎,好长时间没见,改天可以坐下来jiāo流一下被压迫的心得体会。”然后仿佛想起什么来,往身后指了指:“程浩那小子还在里头上课,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猝然听到这个名字,聂乐言心头微微一跳,声音不着痕迹地低下去:“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就要走了。”
李明亮似乎有些失望,“晚上不能留下来,给我们个机会请你吃餐饭?”
她仍是摇头。
“那好吧。”他又朝不远处看了看,“你朋友?”
她顺着望过去,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江煜枫不知何时走远了十来米,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
她含糊地“嗯”了声,只见李明亮颇为留意地打量了江煜枫两眼,又转过头戏谑地问:“男朋友?”
聂乐言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在那一刻,自己一定是大脑抽风了,又或许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神经,所以才会在短暂的怔忡之后,鬼使神差般地没有否认。
多么卑鄙!
她居然默认了这样一个不是事实的事实!
而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分明还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江煜枫,可是现在却将他当成了工具。
没错,她就是卑鄙到利用了他,还是在他并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
果然,李明亮愣了愣,很快便哈哈笑道:“这可是个大新闻呐,回头要告诉程浩去。”
告诉他吧。她微微低下头在心里想,去告诉他吧,然后再把他的反应描述给我听……
倘若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是会一笑而过?会吃惊?还是会像自己所暗自希冀的那样,有那么一点点隐约的失望与落寞?明知道第三种可能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偏执可笑地猜测着。
李明亮夹着两本砖头一样厚的书,又糙糙和她聊了两句便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下回有空去你那儿蹭饭吃!”
她说:“好,电话联系。”转头就看见江煜枫一手cha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把玩的手机,仍是远远站着,看似百无聊赖,又仿佛只是不愿打扰到他们老同学的叙旧。
因为刚才的事,到底心虚,于是她主动走过去,朝他笑了笑。
其实这笑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江煜枫却不以为意,只是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这次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偌大的校园,陌生而美丽,却有着令她最不敢触碰的东西。
可是到了校园口,她却又开始反悔,硬生生停下步子来。江煜枫也跟着微微一停,问:“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弯月般密密覆下来,兀自轻微颤动:“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不好意思。”
她朝他微微躬了躬身,竟也等不及他回答,转头便走。脚步那样急,急着按照原路匆匆返回。
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
这是这几年来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几千亩的校园,他们就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她一路想一路走,最后步伐快得几乎小跑起来。心中只是有个执念,无论如何,再见一次也好!就算不让他知道,也要远远地再看他一眼!
就一眼!
她像是着了魔,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坚持和努力都在瞬间崩溃,一心只想着李明亮说过的话:程浩就在里面上课……
所以,当她终于跑进教学楼大门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站在中庭里,兀自仰起头,五层高的大楼分成南北东西四座,玻璃幕墙的走廊将它们相互联通。那些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教室里,究竟哪间才有程浩的身影?
可是方才提住的那股劲还没散去,她只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便开始逐层逐间地找过去。
一定是疯了。她的目光在那些陌生的面孔和背影间来回穿梭,一边想着,自己一定是发了疯,才会gān出这样的事qíng来。
但是却停不住。明知道这样疯狂得近乎可笑,却还是停不下来。
她在做着徒劳的无用功,这样大的一座联体楼,要找到何时才能找到那个人?
就像以前跑八百米,之所以能够最终跑到终点,全因为胸中憋着一口气,可是现在,她的那口气就快要泄了。当搜寻完一楼和二楼又匆匆跑上三楼的时候,聂乐言的理智便已经慢慢一点一点地重新回归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
倚在墙边微微喘息,在她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只是不经意地抬起眼睛,却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间靠近楼梯的大教室,后门半敞着,而他就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靠窗位置,下午的阳光在玻璃上折she出虚白的光,堪堪映在他乌黑的短发和清俊的侧脸上,那无数层若有若无的光圈,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与周围纷杂的环境相隔绝,仿佛这样大的空间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戴着耳机埋着头,水笔在书本上流利地舞动出飞扬的字迹。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再真实不过了。她和他,此刻就近在咫尺,只要轻轻出个声,他或许就能听得到她。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通过扩音器向阶梯教室的所有角落传递着讯息。而她孤身站在空dàngdàng的走廊上,喉间仿佛堵着一块炭,炽热灼烧,呛得她不能开口,不能发声,甚至不能呼吸。
回忆排山倒海……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站在飘渺虚幻的云海之中,他背着她走过林荫小路,他在咸湿的海风中和她说“对不起”……
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她最终还是攀着扶手一步步转身走下楼梯去。
这两三年来最为靠近的一次,也只是凝望着他的背影,然后黯然离开。
下了楼才发现有人正站在大门口,大理石的地面上投下修长瘦削的影子,沉静如水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
她稳了稳声音才说:“怎么,我脸上有花么?”因为心qíng低落,就连语气里都带着微愠。
江煜枫似笑非笑:“没有花,说你面色如土还差不多。”
真有这样差的气色?不过她也无心顾及,胸口还是难受要命,于是抬起手捋了捋额角凌乱的碎发作为掩饰,眼睛也并不看他,径直擦身走过去,勉qiáng问了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却不答她,并行走了一段路,才仿佛随口说:“我知道一家地道的私房菜馆,晚上想不想一起试试?”
“……不要。”
江煜枫不以为意地笑笑,仍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你就变得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低着头不作声。
他继续逗她:“看上去倒像是失恋了一样。”
“你才失恋了呢!”这才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气派的校门近在眼前,那个人也正离她越来越远。
为什么明明有太阳,风还是这么冷,chuī进眼睛里有种刺痛的感觉,让人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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