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舷窗外有浅淡的金色日光照进来,她的身子偏一偏,光线就直接映在他的脸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际和下巴,每一道弧度都是那样令人吃惊的清晰漂亮。她再动一动,光线又被遮掉,于是他的脸便又暗下来,有一点像他qíng绪不好的时候,沉着脸的样子。
聂乐言突然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小小的机舱内,他的表qíng似乎能在明亮柔和与yīn郁沉闷间随意转换,像极了他的喜怒无常、变幻莫测。
“你在gān嘛?”
正玩得兴起,结果江煜枫却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盯过来,吓得她微微一怔。
“没什么。”有点扫兴,聂乐言讪讪地靠回去,还是不肯和他多说话一句话。
小气的女人,江煜枫心里暗想。
可是,她小气的样子怎么都能这么可爱?
下了飞机之后先入住酒店,到了晚上自然有当地的人安排替他们接风洗尘。聂乐言本来就不爱这种应酬,于是江煜枫也不多作勉qiáng,让她一个人解决晚饭问题,自己则带着随行的同事一道坐车出发。
其实接待方的负责人对于江煜枫此次的亲自出行也感到不小的意外,虽说是个大项目,但也听说他向来很少出差,多半事宜都是通过得力助手以及电话或者视频会议解决的。因此,自从收到通知之后,他们便开始着手准备,以当地最高规格来宴请这位年轻的稀客。
席间有人频频敬酒,几轮过后,江煜枫拿出手机发短信。
“吃了没有?”
等了五六分钟,没人回应。
“在逛街?”他以为她正在外面闲逛,所以才听不到短信的声音。
她果然没有听到,因为十多分钟过后,他的手机依然静悄悄的。
这时,负责接待的人问:“江总,有没有打算趁这次机会去周边地方玩玩?虽然季节不是太适合,不过有些风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个小小的黑色通话工具,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点头“嗯”了一声,才又说:“是有这个计划,不过不用麻烦你们了,我们自己来安排。”
对方连忙说:“不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导游和车子,随时都能准备好。”
他笑了笑,没再推辞,只是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外头倒比包厢里面还要安静,从三楼的中庭栏杆旁往下看,富丽堂皇的大厅宽敞开阔,大理石地砖上倒映着璀璨如繁星的细密灯火,除了正中央那几簇汩汩涌出水花的喷泉之外,几乎没有半点别的声音。
他开始拨电话。
聂乐言的手机号码,一长串,他直接按过去。
重复拨了三四次,毫无例外的悠长的等待音之后,他的耐xing终于被耗尽了。
不回短信,不接电话。
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夜晚,她究竟gān什么去了?!
所以宴席一结束,他回到酒店,先去前台确认了一下,然后很快便上楼敲开她的门。
看着门后头睡眼惺松的女人,他头一次觉得没了语言。
反倒是聂乐言揉着头发,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你没听到手机响?”
“哦,我调了静音。”
“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呢?”
“貌似响了两声,怎么了?”她努力回忆,自己当时都懒得伸手去接。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事。
“没怎么。”江煜枫的语气有点生硬,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qíng绪怎么又突然不好了起来。
结果他又问:“你吃饭了没有?”
她摇头,态度仍旧不太好:“不饿。”其实是睡觉大过天,长途旅行之后,chuáng铺的诱惑比食物的诱惑大多了。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先晚安了。”
她想关门,却被江煜枫用手抵住门板,一脚就跨了进来,然后把她往浴室里推,“不行,去洗澡,然后我们出去吃饭。”
“嗯?你不是刚吃完回来?”大概是睡迷糊了,明明闻到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你先洗澡再说。”
不给她再提问的机会,淋浴房被拉开,花洒里的水喷涌而出,然后浴室门被“呯”的一下反手带上。
聂乐言顶着一头还有点蓬松凌乱的长发,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脱衣服,心里还在想,做什么这么急,连水都帮她放好了?!gān嘛不gān脆把她直接推到花洒下面,那样估计她会清醒得更快一点。
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正看见江煜枫开着窗户抽烟,连灯都没有点亮,还是方才那样暗漆漆的状态,只有一点暗红的火光,在他的唇边若隐若现地忽闪着。
这个修长的男人伫立在黑暗里,英俊的轮廓仿佛只是一幅静默的剪影,而在他的背后身下,则是广袤的夜空和万丈灯海,璀璨如同星火……其实这副qíng景倒是十分xing感,竟有一点像老式香港电影里导演刻意安排的镜头,有晦涩而致命的吸引力。
借着那一点虚弱的昏暗,似乎还能看见他颈边细碎的发稍,幽幽地泛着深浅不一的光。
她趿着拖鞋走过去,“啪”地一下打开了墙角光线最足的那一盏落地灯,她看见他仿佛有点不适应,微微偏过头去,眯了眯眼睛。
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也懒得再用chuī风机,只是随便梳理了一下,然后就说:“走吧。“又似乎有点嫌恶,伸手将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往前一递:“要么就到外面抽去,不要污染我这里的空气。”语气生硬,好像他不照做,她就真的会动手将他赶出去一样。
“你以前好像都不介意的。”说归说,江煜枫到底还是直起身,将剩下的小半截香烟掐熄掉。
有谁会这样对他颐指气使?可是他对这个女人的容忍程度,有时候几乎已经达到了连自己都不能想象的地步。
不过很显然,他越是纵容她,她就越嚣张。
走出门去的时候,她甚至还头也不回地说:“不用劳您大驾了,我自己下楼找点东西吃。”
他从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就开始关心她,直到打不通电话而感到莫名的焦躁,于是第一时间赶回来,再到现在,站在她的房间等她洗澡换衣服。
他做这一切,无非不过只是因为那天的意外让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就恍若顿悟一般,直觉想要对她更好。就连这次出差,都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她。
因为他记得,以前有一阵子她似乎正在看某部连续剧,于是无意中说了好几遍,最想去旅游的地方是周庄和乌镇。她倒是很少对他撒娇,或者央求他做什么事,而他本身就对这种事qíng不太感兴趣,所以听过也就算了。
可是偏偏还记得。
这次一有机会,他竟然很快地记起这桩小事。
活了近三十年,其实他还并不怎样习惯去全心全意地宠溺一个女人,因为向来都是旁人迁就他的多。
可是如今却好像中了邪,鬼迷心窍了一般,突然收敛了全部心思,只想对她好。
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样的念头,仿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三十七]
因此,他竟然难得好脾气地没有甩门调头而去,而是与聂乐言一道进了电梯。
可是这女人依然嚣张得很,连正眼都不肯给他一个。
光滑的镜面双开门上映着两人清晰的倒影,看到她第N次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眼神,江煜枫终于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发现她装傻的时候实在很有一套,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就问:“什么人得罪你了?”
“没有啊。”她还是不看他,垂下眼睛仿佛很专注地研究着地毯上的花纹。
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就快要用光了,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结果电梯“叮”地一声停下来,门打开,一下子涌进一群人。
大概都是酒店里的客人,或许也是结伴出去吃宵夜的,封闭的空间瞬间狭窄了不少。
聂乐言下意识地往里面退了一些,然后便感觉有一条手臂虚虚地护在她的腰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其实知道只是出于保护,但她还是压低声音说:“拿开。”
旁边那人闻言皱了皱眉,漂亮狭长的眼角微微一眯,看样子是不愉快的前兆。
“不识好人心。”下一刻他果然开始还击。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
其实江煜枫也发现了,她的qíng绪好像很有点问题,应该是从下了飞机之后才开始的,因为登机出发之前,他们还在候机厅里说过话。那个时候还是好好的,结果一转脸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女人的心思太难捉摸,况且他向来都不需要去讨好什么人,花在这上头的jīng力少之又少,此时只仿佛觉得无奈,又隐约有些烦躁。
结果出了酒店,聂乐言却又突发奇想,向门童问了路,然后便去寻找附近的酒吧。
江煜枫沉着脸,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愈加多事,什么都要管:“你晚饭没吃,现在又跑去喝酒,当心胃疼。”
她似乎也有点惊奇,看他一眼,说:“酒吧里也有东西吃,怕什么。”
反正就像是存心要和他作对。
可是这样人生地不熟的环境,无论如何,他好像都没办法丢下她然后自己一个人扬长而去。
沿着湖畔,一整条街上尽是林林总总的酒吧和咖啡厅,随便推开其中一扇门,满室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然后聂乐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竟是个特殊的日子。
服务生第一时间送上玫瑰花,又往她的手里递了个圆圆的号码牌,微笑地说:“一会儿会有游戏。”
到处都被布置得jīng致而又làng漫,正中央的高台上甚至也被粉红色的气球和花束包围着。
聂乐言看了看灯光下那一串最为惹眼的英文字母,这才想起来:“今天是14号?”
“嗯。”
江煜枫叫了水果小吃和两支喜力,给她一支,与她轻轻碰了碰,似笑非笑道:“节日快乐。”
好像上一个qíng人节,也是与他一起过的。
那天他的秘书在餐厅订了张桌子,吃过饭之后还收到他的礼物——一只镶钻手环,世界顶级珠宝大师的杰作,那些疏落jīng巧的钻,仿佛比那满天细碎的灯光下还要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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