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枫不置可否地扬扬眉:“聂小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尊敬我了?”那双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灯下竟然显得波光潋滟,当真是目泛桃花。聂乐言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妖孽!颇为鄙视地拒绝再去看他。
其实心里又有些嫉妒,凭什么一个大男人能长得这样好看?!凭什么凭什么?!倘若xing格温良点也就算了,偏偏他总是那样深不可测捉摸不定——这种人生到世上来简直就是祸害啊!
谁知一念未歇,那祸害却已一步欺了上来,将嘴轻附在她的耳畔。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甚至举手投足都堪称优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恶毒无比:“好歹相识一场,所以替你把把关,我只是担心你jiāo友不慎……”聂乐言正想嗤笑,结果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成功的刹白了脸色,“又或者……在不确定对方看上你之前就傻乎乎地jiāo付了真心。”
[五]
什么叫自作自受,聂乐言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禁不住愣在原地好几秒,如同被人狠狠地当头揍了一拳,整个人一下子就蒙了,除了脸色发白之外,更有种眼冒金星的错觉,仿佛周围的面孔都在虚晃,瞬间变得模糊而陌生。其实是因为心痛,因为江煜枫轻而易举就击中她的痛处,那个隐藏得很好的伤疤被猝然揭开,痛得她头脑发昏。
但也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因为她在下一刻便顺手捞起桌上的水杯,出其不意地泼了出去。
恐怕没人能想得到她的举动,包括她自己。这样没有气质,素来不是她的作风。
可是,再后悔也已经晚了,那半杯冰水就这样不偏不倚地全部落在江煜枫的脸上……紧接着,聂乐言便听见某个女人的惊呼声,或许那分贝太高,又或许是终于发泄了困窘的怒意,使得她的理智在瞬间找了回来。
她不免在心里重重地抖了一下,微微发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头发滴着水的男人,她想,一定是刚才自己太愤怒了,一定是的!因为她的手指还紧紧捏着玻璃杯兀自发着颤,江煜枫的那句话正好击中她的软肋。
对,谁叫他那样不留qíng面,那样恶毒?
想的越多,聂乐言脑袋里的嗡嗡作响声就越明显。事实上,在刹那间给出的所有理由通通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其实她很清楚这是个怎样的场所,也知道周围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这场好戏——被一个女人当众泼了一脸的水,恐怕是他江煜枫这三十年来从未遭遇过的奇耻大rǔ吧!
他这样的一个人,从来都是前呼后拥的,从小便受惯了众星捧月似的待遇,可是今天,居然被她如此对待。
除了之前那位美女的那一声惊呼之外,周围显得太过安静,旁观者们似乎都没敢出声,就连秦少珍也呆住了。
江煜枫穿了件样式最简单的衬衣,水滴就那样从发稍一直滑落到领口肩头,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她,幽深晦暗,yīn晴不定。
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借口之后,聂乐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
做出这么丢人的事,当然没脸再留下来给人参观了。于是,她真的跑了,而且是,拔腿就跑。
隐约听见后头秦少珍的声音,但她已经顾不上,其实被人看笑话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江煜枫接下来会怎样对付她。
虽然还不至于动手打女人,但是江煜枫发起火来,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印象中也只见他发过一次脾气,可是对聂乐言来说,那一次就也就足够了。当时她真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这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怒意也能如此qiáng大。
其实那次只是个误会。
她晚上误服了安眠药,结果昏迷不醒,凌晨被警觉的朋友送去医院洗胃,然后江煜枫便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结果,她一个刚刚洗完胃的病人,多么不容易啊,躺在chuáng上正自难受,却还要面对他的那张千年寒冰似的脸。
只记得夜深人静的病房里,他站在chuáng头,自上而下地俯视她,目光里都仿佛结着化不开的玄霜。她的脸色犹自发白,刚动了动嘴唇想要故作轻松地和他说说话,他却已经极其冷淡地开口说:“你如果想死,为什么不死得gān净点?”
她整个人都呆了一下,明明当时病房里温暖如chūn,可她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上迅速升起,一直漫延到颈脖和手臂,令人汗毛倒立。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qíng和语气同她说过话,从来都没有。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讨厌透了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容,可是在那一刻才发觉,原来他完全沉下脸凶起来的样子竟会是这样的吓人。
其实她有点委屈,因为事实上她根本不是想自杀,只不过是晚上困极了一时头脑不清醒才把安眠药和感冒药弄混了,虽然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需要通过安眠药才能入睡。
所以,很显然是江煜枫误会了。
她躺在病chuáng上,吃惊地看着他,微微下沉的嘴角,冷若冰霜的眼神……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只觉得他的脸色在那一刻yīn沉得无以复加。
她说:“我没有……”但立刻被他冷冷地打断。
“如果这次没人送你来急救,我在想,要不要通知某个人回来参加你的葬礼?”
这个某人,她当然知道指的是谁。
她也不高兴了。她就是不高兴别人跟她提程浩,哪怕是隐晦的代指也不行!
于是她索xing不再解释,只是赌气般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人都救过来了,他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果然,他确实不能拿她怎么办。一时之间,她闭着眼睛只能听见chuáng头加湿器工作的细微声音,而江煜枫则再无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将眼皮睁开一条细fèng,这才赫然发现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可是却又僵硬冷漠。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她才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仿佛手足无措的感觉,又仿佛有点心慌,就像小时候犯了错误被父亲惩罚,罚她不准出门玩,并且一整天都故意不理她。可她在家里最黏爸爸了,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觉得特别难受,好像真的被遗弃了,心里跟有小猫爪子在挠似的。
可是,如今江煜枫对她发火,她竟然也有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总是和她作对的欠缺风度的恶劣男,与风度翩翩形象高大的老爸,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不过好在江煜枫统共也就发作过那么一回,所以她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再去体会那种怪异的感觉。
然而今天,她当众给了他这样的难堪,其后果真是不能想像。
所以聂乐言慌不择路,急于逃离作案现场,也正因为如此,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居然一路绕到了俱乐部最深处的洗手间门口。
她满头黑线地呆立了两秒,才闷头走进女厕所。
[六]
偌大的地方,有熟人,也有其他陌生的客人,可是谁都不方便贸贸然上前来搭话,哪怕是善意地问上一句:“没事吧?”,因为江煜枫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没有哪个傻瓜会在这个时候去冒踩进雷区的危险。
其实就连秦少珍都有点害怕,虽然她一向视面前这个男人为人中龙凤谦谦君子,可是上一分钟发生的事确实太突然,其影响有多么恶劣,恐怕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于是她只好猜测,聂乐言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连傻子都不如,才会做出如此缺乏风度的举动。
这简直就是台湾小言加八点档连续剧嘛。可是现实生活中,哪个男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容忍这样的羞rǔ?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很快送来gān毛巾,江煜枫接过来随意擦了两下,肩头犹印着大片水渍,他却仿佛根本不在意,只是朝聂乐言逃走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秦少珍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很识时务地开口说:“那个……我看我还是去找找她吧。”一边暗自盘算,找到了就立刻拖到外面,两人私下解决,也好过在这里演戏给不相gān的旁人看。
谁知江煜枫却说:“不用了。”声音微微有些沉,就如同他此刻的目光,然后他丢下毛巾,大步向走道顶头那个用暗红色灯光提示着的烟斗和高跟鞋的标牌走去。
秦少珍默默地想,希望他此番只是去盥洗室稍作修整而已。
江煜枫最终走到那扇棕红色的木门边停了下来,开始拿出手机拨电话。
听筒里嘟嘟的长音传过来的同时,果然有隐约的音乐声从门背后流畅出来。他收起手机,不禁冷笑一声,恰好见到打扫卫生的工人,他便拦住她,朝一侧的门指了指,温和地低声说:“请问你在里面有没有看见我的女朋友?”
那大妈四十来岁,方才因为正在两个盥洗室里洒扫,所以错过了一场好戏。
此刻并不知qíng的她只是将江煜枫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衣衫濡湿,连额前的发稍似乎都是湿的,不免心中诧异,但还是原原本本地回答他:“这里头只有一个年轻姑娘,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又见他长得眉目英俊身姿修长挺拔,难免在心里多生出一分好感,于是便又热心地问:“你女朋友是不是长长头发,瘦瘦高高的,然后长得很漂亮?”
江煜枫点点头。
她说:“那估计就是了吧。”又皱了皱眉:“那姑娘也挺奇怪的,进去之后就一直站在洗手台边上,什么事都不做,就只是站着。呃……慌慌张张,又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煜枫一边听着描述,一边接收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眼神里的讯息,知道大概是被当作闹别扭的qíng侣了,他也不多解释,只是朝那大妈略微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
待到对方离开之后,他才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他将手放在huáng铜把手上,沉声说:“你出不出来?”
门板被刻意做成古朴的样子,下方有一排很宽的通气栅,所以他确信声音完全能够传得进去。
可是,门后依旧没有回音。
他不禁微微沉了嘴角:“难道你打算在里面待一晚上?”停了停,才又接下去缓声威胁说:“我今晚恰好没事,倒是有足够耐心陪你玩。”
果然,话音刚落,门便“霍”地一声被人拉开来。
江煜枫扬了扬眉,似乎一点都不讶异,只是极度不屑:“怎么?终于肯出来了?”
聂乐言僵着脸站在门边,因为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十来公分,此刻距离又近,所以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只见江煜枫微倚着墙壁,虽然之前被她泼了水,但却仿佛一点都不显得láng狈,那几绺乌黑的发丝伏在额前,与他眼底的那分墨色相互映衬,反倒有种疏淡懒散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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