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势后退两步,淡淡地笑道:“回去吧,晚安。”
再见面,便是在机场。面对同去送机的同学,她实在没办法将满心的疑问问出口。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不懂。
qiáng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让她拒绝承认这两天自己心里曾有过怎样的幻想。当她在做着美梦的时候,他却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
那么,那天晚上又算什么?
裴成云的离去对舒昀来说仿佛病去时抽丝,没有铺天盖地的忧伤和不舍,但却远比那个更加折磨人,一点一点的,在每一个细小的时刻侵蚀着她。至此,她才知道这些年的时光,自己在一个男生的身上投入了多少感qíng。
都是看似不经意的,原来已经深入骨髓。
他的选择相当于拒绝,偏偏还是在该死的暧昧之后,不啻于温柔过后致命的一刀。他就这样对她,忽冷忽热,有时蛮横有时柔qíng,就在她怦然心动的时刻,他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狠的人?
她始终不能相信这就是裴成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于是索xing一个人跑去丽江。他没能陪她去的地方,她要一个人去。
在那里碰上周子衡,纯属一个意外。
那是舒昀在丽江的倒数第二天,有限的假期即将结束。她原本只是漫无目的地趁着暮色在古街上闲逛,而并没有像众多游客那样涌向声名在外的酒吧寻找艳遇。
结果,她却真的有了一场艳遇。
对方是个身材修长匀称的男xing,从她的角度恰好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十分年轻英俊,即使隔着沉重深浓的暮气,他仍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五官和轮廓。
他穿着黑色衬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上,在这样的天气里未免显得有些单薄,可是身形清俊挺拔,站在水汽bī人的石桥上,与身后众多面目模糊的游人形成鲜明对比。
舒昀不由自主地走近一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他正在讲电话。
但凡这个时节来丽江的,通常都是寻找身心放松的人,而这样一个男人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捏着手机分明眉心微拢,没有半分悠闲自在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结束通话,脸上神qíng却没能好转,沉郁的目光投向远处,周身多了几分冷肃漠然的气息。
四周尽是明艳的灯火和流动的人群,只有那一处仿佛静止着。
舒昀看着他,不禁呼吸微微一滞。
这样一个陌生人,竟让她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她当然知道他像谁。刚才那一刻,她从他的身上好像看到另一重影子。
……
她想了想,举起相机对准焦聚,调成夜光模式,按动快门。
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可是没想到对方竟会那样敏锐。隔着一定的距离,他居然像是有感应一般立刻转过脸来,所以几乎就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隔着镜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愣了两秒,远处的他已经迈开脚步,双手抄在裤袋里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仿佛并不怕她转头跑掉。
“为什么拍我?”
站到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矮了他大半个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生出的压迫感令她有些不安。
“你是从事摄影的?”陌生英俊的男人问。
“不是。”
“来旅游?”
“嗯。”她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侵犯了你的肖像权……”
“给我看看。”他突然扬了扬下巴。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手里的相机,屏幕还定格在刚才那一幕,她依言递过去。
这个英俊又有点冷淡的男人并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垂下视线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她,又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拍我?”
她抿着嘴角回答不出来,只能微仰起脸,用一双眼睛坦dàng地盯着他,表明自己并没有任何不轨意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舒昀还是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于被拍照这件事似乎十分敏感。她不想冒犯任何人,不过,即便站得这样近,近到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隔岸灯火的倒影,然而她却无法从中看出他究竟是喜还是怒。
或许他生气了,可是在他的眼神或表qíng里,没有透露分毫。
最后舒昀有点熬不住了。这个人,远远站着的时候淡漠清冷,真的和裴成云很像。可是距离近了才发现,在他的身上多了许多复杂的内容——有不动声色的qiáng势和压迫,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与犀利。
可他看起来明明还这样年轻,不会比她大几岁。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圆满处理这件事qíng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周子衡。”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忽然笑了一下,“你的拍照技术还不错。”
他有一双狭长深秀的眼睛,隔着沉沉暮霭,浅淡的笑意浮在眼角,仿佛立刻便将方才冷峻的气息化于无形。
他扬了扬眉,语调随意但又不失诚恳地邀请:“这里的酒吧很出名,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在点头答应之前,看着周子衡脸上洒脱不羁的笑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升上舒昀的心间——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裴成云的影子,大约只是刹那的错觉罢了。
第十二章
举报色qíng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那个晚上舒昀喝得有点高。
没想到看似寻常的jī尾酒竟会那样烈,后劲十足,而她在周遭气氛带动下,将五颜六色的酒jīng饮料混合着满腹委屈心事尽数吞进肚里。入喉时略涩,食道有轻微灼烧的刺激感,可是三五杯之后,她开始感到轻松,大脑仿佛被清空了,沉重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很庆幸,终于可以暂时不用再想别的,于是端着杯子的手越发停不下来。
最后走出酒吧,走路都有些踉跄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幸好旁边有双手扶着她,她斜着眼睛看过去,视线模糊,嘻嘻笑道:“我们去哪?”
其实她有点路痴,清醒的时候尚且需要依靠地图费力地寻找方向,更何况现在?
她被带到一栋房子里,倒在chuáng上仰面看着chuáng边的男人。他身形高大,可她看不清他的样子,越想努力睁开眼睛便越是觉得头晕脑胀。最后她颓然放弃,哀哀地呻吟了一声,紧紧闭上双眼。
多么像他,多么像啊……可是她不敢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他。他带走的不仅仅是一段没能开始便已夭折的感qíng,他带走的,其实是她的信任。
她是那样的相信他,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全身心地投入,曾经以为全世界都可以对她不好,就只有他不会。即使做不成qíng侣,彼此也会是对方最忠实的知己。
结果偏偏是他,让她发现原来自己错得这么离谱。
舒昀有满腔的怒火和怨气,借着酒意,在身体的深处横冲直撞急于倾泄。她忘记自己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就这样安静混沌地睡着了。
直到半夜时分醒过来,她才陡然一惊。
浅绿色的纱帘静悄悄地垂在窗边,月色漏进来,地板上是朦胧的光影。而这里,分明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揪着衣领赤脚走出去,一眼便看见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月光下,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侧脸,额发垂下来,仿佛睡得沉静安宁,与傍晚初遇时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
然而就在舒昀放下心来,开始努力回想酒吧里发生的一切时,男人却突然醒了过来。那双深秀的眼睛里映着幽幽月光,似乎十分清醒。两人在昏暗中对视片刻,周子衡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打开电灯开关。
光线在瞬间大炽。
在这个传说中的艳遇胜地,醉酒之后被初次见面的男士带到陌生的住处,即使如今衣衫完整,舒昀仍旧不免觉得尴尬。她本不是随便的人,处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多少经验。最后,她只能僵硬地倚在门边,露出一个勉qiáng的笑容,朝他摆了摆手:“嗨!”
“睡不着?”周子衡的样子平静,语气十分自然,对她的尴尬失措视若无睹。
这让她稍稍镇定了一点,声音却仍低微喏喏:“头有一点痛。”
“喝多了是这样的。”听起来他倒是很有经验。
可这是她第一次醉酒,太阳xué突突地跳着,血脉仿佛快要爆裂开来。她微微苦了脸:“大概我需要解酒。”
或许是她露的一点孩子气让周子衡觉得有趣,只见他轻笑了一下,指了指另一张单人沙发:“不要站在那里,坐下来会好一点。”
等她乖乖地依言坐稳,他才又说:“既然睡不着,那就随便聊点什么吧。”语气轻淡,可奇怪的是,分明只是个提议,却又仿佛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舒昀一直记得,那个晚上他们就这样坐着聊了两三个小时。其实她本来就不是内向的人,而周子衡的身上更是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能力,只要他愿意维持,气氛便永远不会陷入尴尬的僵局。
不过,他似乎并不爱说话,多半时候只是当一个耐心而沉默的倾听者,听她讲这连日来的见闻和趣事。
一个女孩子单独旅行,即使遇到难处,过后也会化为一段难忘的记忆,拿出来与朋友分享的时候格外珍贵。
可是,那个时候她和他根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只是萍水相逢,过了明天大家便各奔东西,也许此生再也不会遇见。所以后来就连舒昀自己都暗自觉得奇怪,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在他无声的引导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打开话匣,然后收也收不住,聊得异乎寻常的轻松随意。
在相处的短短数个小时之间,倒好像真心以对了似的。
最后还是她扛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她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不禁好奇道:“凌晨四点,怎么你的jīng神还是这样好?”
周子衡没答话,只是说:“你可以进房间再睡一会儿。”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问出来之后,她才觉得似乎不妥。
他却没有在意,语气平静:“我来这里是为了找点东西,应该还要多待两天。”
她“哦”了一声,这回注意了点,并没有再冒失地询问不该由自己过问的事。
她起身回房,中途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周子衡仍旧坐在沙发里,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目光则停在不知名的某处。也不知是不是角度的缘故,又或者是太困了所以眼花,她只觉得他的眼里一片幽深晦暗,犹如沉寂的古潭,就连屋顶那样明亮的灯光都被隔绝在外,无法倒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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