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差的行程有变动,因为事qíng解决得出奇顺利,所以明天就能返回C市,比原计划提前了好几天。这才是他打电话给舒昀的真正目的。
包厢里歌声笑声吵成一片,他坐下去之后,那个与舒昀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孩正在陪另一位客人喝酒。他只略微朝那边看了一眼,旁边已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几句场面话之后,他看着对方,含笑将杯里的酒饮掉。
第二天早上,舒昀头痛着醒过来,拜半夜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所赐,害得她整晚都没有再睡好。先是梦见哥哥舒天,再然后又是周子衡。其实她已经回忆不起这两个人谁在梦里出现的时间更长了,早晨出门之前,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想着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可是很快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让舒昀没想到的是,从这天开始一直到过完年,她都没法再联系上周子衡。
他的手机始终处于畅通状态,却又无人接听。就连大年三十晚上的拜年电话,他都没有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舒昀待在刘阿姨家里专心陪着珊珊玩,偶尔想起周子衡来,却根本没办法找到他。开始她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这样诡异的状况一连持续了许多天,终于让她隐约有些担心。后来连珊珊都看出来了,拽着她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姑姑,你怎么了?”
刘阿姨正在包饺子,也笑着看她:“小昀你有心事?今天一个上午已经发呆好几次了。”
她连忙否认。
刘阿姨问:“是不是恋爱了?如果有男朋友了,改天带到家里来,让我和你刘叔也看看。”
“哪有。”舒昀跟着笑:“我现在工作忙,都没时间想这些。”
“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也该找一个了。想当初你嫂子跟你哥结婚的时候,也才24岁。”提起早逝的女儿和女婿,老太太难免又伤心了一下,停下包饺子的动作,看着珊珊叹气:“唉……时间过得真快,珊珊转眼也都六岁了。”
怕老太太勾起往事,舒昀连忙打断她:“阿姨,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现在只要你们身体健康,珊珊能够平安长大,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吗?”她笑着站到桌边,帮忙擀面皮:“等我找到合适的结婚人选,第一时间带回来给你们鉴定,好不好?”
刘阿姨被逗得重新笑起来:“瞧你这丫头,还鉴什么定啊。最多我们只是帮你参考参考,这种人生大事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她也笑,乖巧地答应:“知道了。”
在B市逗留到初四,初五一早舒昀才乘车返回。chūn运期间,即使城际班车每隔半个小时便发出一班,但每趟的车票仍旧很快销售一空。
路程并不算太远,只是市区内jiāo通拥堵。回到C市已经接近中午,舒昀刚出车站,便感到包里手机在qiáng烈震动。她避到人流量较少的地方,掏出手机看也没看便接起来。
对方那里倒是似乎极其安静,低低的嗓音传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狂跳了两下,然后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刻意冷淡地问:“有事?”
她打了那么多个电话,直到今天才有回音。本来都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联系上了,却反倒怒不可遏起来。
周子衡停了停才问:“你在哪里?”
“又在生什么气?”
他装得这样若无其事,她怒极反笑:“周先生你是不是终于闲下来了,才有空给我回电话?”
可是那边沉默了两秒,他似乎并不知qíng:“你找过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又仿佛充斥着倦意,与平日大相径庭。隔了一会儿,才告诉她:“年前遇上jiāo通意外,我刚刚才出院。”
舒昀赶到别墅的时候,给她开门的是位年轻女士。
对方介绍说自己是周子衡的助理,姓陈。她让舒昀进了屋,又指指楼上:“周总在房间,我明天再来。”言简意赅,丝毫没有打探的意思。
舒昀点点头,可是在上楼之前又不免提前确认:“他在电话里面没有说清楚。请问,他现在没什么事了吧?”
陈敏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表qíng有些复杂:“暂时没有大碍,但是需要有人照顾。”她用眼神告诉她,这个职责从此刻起就由她来接替了。
陈敏之走后,整栋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舒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qíng推开二楼卧房的门。
只见周子衡躺在chuáng上,似乎是睡着了。
她不确定,所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等到靠近chuáng边,才发现他果真闭着眼睛。她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处,只是一条手臂垂在chuáng沿,手机还被他捏在手里。这样的睡姿应该很别扭,因为他的眉心都微微皱起来。她下意识地弯下身子,想要将手机抽出来,结果才一碰到他,他便醒了。
周子衡的眼睛睁开来,眉头却锁得更紧。
她仅仅怔了一下,便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目光投往她的方向,似乎失了焦距,而那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睛,此刻却一反常态,仿佛被铺天盖地的乌云遮蔽,透不进丝毫光亮。
他望向她,可是明显并没有看着她。
舒昀就这样呆滞在了原地。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莫名一凉,喉咙却变得焦躁gān渴,犹如硬生生吞了一把火炭,火焰正炽烤着她的嗓子和五脏六腑。
她听见他问:“……是谁?”
如此熟悉的声音,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迟疑和警觉。
她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才犹豫着开口:“你的眼睛怎么了?”
辨认出是她,周子衡的表qíng明显地松了松。他自己靠着chuáng头坐起来,神qíng倒显得比舒昀更加淡定。“暂时看不见东西。”他说,又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过来。”
穿着睡衣,他的样子似乎比离开之前清瘦了些。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也被剃得很短,看起来有些不习惯,但是一点儿也不难看,反倒更衬得五官有一种近乎犀利的英俊。
她还是有点怔忡,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副qíng形。他在之前的电话里什么都没说,刚才陈助理也没有明讲,所以她根本反应不过来,脑子里嗡嗡的,只记得那个可怕的关键词。
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迟疑了片刻,她终于握住他的手……
她的声音很小心,动作也同样轻缓,和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这倒让周子衡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怕什么?”
“什么?”她呆呆地跟着重复……
他解释说:“去机场的时候出了个车祸,医生说有瘀血压住视神经,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视力。”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自己,他顺着摸到她的脸,又半开玩笑地惋惜道:“你平时经常不肯给我好脸色看,以至于现在我记得最清楚的竟然是你生气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还有多人会像他这样,暂时失明了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舒昀抿着嘴唇,看了他好半晌才说:“好吧,以前算我错了。”
要是换作平时,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所以就连周子衡都愣了愣,眉峰很快地微微一扬:“你在可怜我?”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是面对这样的他,她实在没办法也没心思再像平时那样争辩或抗争。
“这是同qíng心作祟还是母xing泛滥的表现?”周子衡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qíng绪,只是停了一会儿才又忽然半笑道:“不过这样也不错,难得你会这么温顺乖巧。”
他放开她的手,开始下达第一个要求:“我有点饿,能不能去弄点吃的来?”
舒昀根本没多想便点头答应:“那我下楼去看看。”
可是事实证明,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子衡充分利用她的心理弱点,吩咐她做这做那,使唤起来居然十分顺手。
“你出事后还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家人怎么会放心?”她问。
周子衡一边喝茶一边回答她:“我告诉他们我雇了个称职的保姆,而且物美价廉。”
她qiáng忍住把茶杯夺过来泼向他的冲动,又说:“可我也有忙的时候,如果不能每天都来,到时你一个人怎么办?”
“不是还有助理吗?”
助理有什么用?舒昀在心里暗自怀疑他的话。这几天每回她过来,都没有再看到那位陈小姐的身影。事实上,她估计周子衡心理yīn暗,只想奴役她一个人而已,所以压根不肯召唤其他人。
但她到底难免担心他,尤其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极不方便,就连起身走两步路都只能靠缓慢的摸索。
起初她也没有在意,因为从来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尤其是他这种qíng况的。直到某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滑倒,腰侧恰好撞到洗脸台上,乌青了一大块。
她当时吓了一跳,因为他连脸色都发白了,趴在chuáng上半天动弹不得。从那以后,她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去洗澡,甚至只要她在家里,就一定要紧紧跟在他身边。
而他仿佛也突然开始依赖她。
哪怕仍旧是往日那副慵懒随意的神态,嘴巴上也一如既往地随时占着她的便宜,可他在生活上却完全依赖于她的照顾。
他嫌她的厨艺糟糕,但还是会皱着眉头将东西吃完。
坐在沙发里听新闻的时候一定要抓着她的手。
虽然将她比作保姆,但倘若她去超市去得久了,他甚至还会大发雷霆。
舒昀觉得,他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很难伺候,却又无法狠得下心来不去管他。
照顾他,好像是她的责任。好像她本就该这么做的,责无旁贷。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一直提醒自己牢记的二人之间的关系。
那种本应当只单纯涉及身体的关系。
婚后的Nicole脾气稍微有了一点改变,虽然还不至于温柔和蔼,但显然比以前通人qíng了。舒昀这段时间公司家里两头跑,她并没有过多的gān涉过问,反倒是在舒昀反映出困难后,她在平时的日程安排上做了细微但有效的调整,替舒昀挤出更多的空闲时间。为此舒昀十分感激,Nicole也只是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说:“我现在对你宽容,只是希望日后得以更多更好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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