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池应了声“好”,承影才挂掉电话,再度皱眉看着那几个堵在门口争吵不休的男男女女,终于忍不住拿水笔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他们安静:“请你们到边上解决完了再回来,别影响后面的人看病。”又吩咐站在一旁劝架的小护士:“把他们带到外面去。”
吵架的人当中,有个中年男人的嗓门特别大,立刻不服气地叫嚷起来:“刚才叫号的时候你们根本没人应,现在明明已经轮到我们了,凭什么要把我们赶到外面去?”
他一手揽着自己的妻子,大步流星地挤了过来,对承影说:“医生,我老婆发烧头痛,你快点给她检查一下!”
结果他话音未落,另一拨人也马上冲了上来,堪堪挡在他与承影之间,堵得密密实实。
他们人多,看样子都是兄弟姐妹,同样不甘示弱:“你可真好意思说!我们在外面排队的时候,你和你老婆还没来呢!”
“……就是啊!我们刚才只是带老太太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发现你cha队!怎么,你还有理了你?”
“谁让你们集体往厕所跑的?叫号叫过了能怪谁?我看你们这就叫做占着茅坑不拉屎!”中年男子骂得口无遮拦。
“诶!怎么说话的你!……”
那一家人只一个女的护着老太太,其余几个都已经沉了脸色,冲上前指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却冷笑连连:“老子就骂你,怎么了!”
……
一群人挤在急诊室里吵得不可开jiāo,脾气竟一个比一个bào躁,很快就伸出手去互相推搡。
承影被堵在座位上进退不得,本想开口劝阻,但声音早已被淹没在一片叫骂声中。这时又有两个护士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劝阻,可都是年轻女孩子,不但拉扯不住反倒被推到一旁。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大约是气得急了,竟随手抄起承影桌上的一只笔筒,朝对方扔了过去。
这一下,彻底乱了套。
只听哗啦啦几声声响,能被拿来当作攻击武器的东西全都遭了殃。承影的手边原本有只喝水的玻璃杯,她这一整天因为忙,也没顾得上喝几口,此时却被人狠狠举起来。
几秒钟之后,玻璃撞击到墙面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低呼,终于让菜市场般的诊室短暂地安静下来。
玻璃碎片和着水花四溅纷飞,有个小护士惊叫道:“晏医生!”
承影用右手按住右边额角,然后翻开手掌一看,竟是一片鲜红的血渍。
之前还在大打出手的肇事双方此时都不禁呆住了,只是微愣地看着几个护士挤到承影跟前问询察看。
原本只想攻击对方,却没料到误伤了医生。
承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没事。”她一边绕开那两家人往外走,一边冷静地jiāo待:“小李,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一下,顺便等保安过来。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她到了护士站,让人替她冲洗伤处。没想到伤口竟比她猜想的要深,做完消毒处理后又fèng了两针,压上纱布才算了事。
“这算不算工伤?”包好伤口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不免苦笑着自嘲。
行政主任过来看了之后,特意批准她休假一天,又打算安排车子送她回去。
她婉拒了院方的照顾,坚持自己开车回家。
其实额角还是疼,之前又流了不少血,车子开到半路上,竟觉得头晕目眩。
最后不得不靠在路边停下来,她趴在方向盘上歇息了片刻,才拿出手机给沈池打了个电话。
事实上她很少主动向他寻求帮助,即便真有困难,也只是首先打给陈南。只不过,今天、此刻,她疑心自己真是失血过多所以犯迷糊了,要么就是因为通话记录里沈池的名字恰好在最前面,所以自己才会这样顺手地拨给他。
他到得很快,甚至快得出乎了她预料。
车子临时停靠的地方并不好找,而她又头晕想吐,根本没本事把周边的环境描述得太详细,可他居然这么迅速就找到了她。
从车里被扶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覆着纱布的额角停留了一会,俊修的眉微微皱起来。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将她送到他的车上。
家中的阿姨知道她的习惯,为避免伤口沾水,只得在浴缸里预备好了热水,又仿佛是担心,于是特意叮嘱:“您这伤口遇不得水的。”
承影打起jīng神笑一笑:“我知道啊,别忘了我是医生。”
可是医院里病菌那么多,不洗澡实在没办法上chuáng休息。
cháo湿的蒸汽氤氲在浴室里,梳妆镜上模糊一片。她脱掉衣裤,又拿手在镜面上擦出一小块来,正看着额头上那恼人的白色纱布,玻璃门突然就被人打开了。
沈池的出现令她吓了一跳,条件反she般地去拿架子上的浴巾遮挡,却听见他在身后说:“到底怎么回事?”
“病人之间有纠纷,不小心伤到我的。”她拿浴巾在胸前象征xing拦了一下,才转过身:“这种问题可以等我洗完澡出去后再问吗?”
沈池没做声。
她就站在他面前,咫尺之遥,全身上下近乎赤luǒ,莹白的肌肤在热气包裹下泛着一种仿佛象牙般柔润的光泽,也因此更显得额角那一块有些刺眼。
他问:“流了很多血?”
“嗯。”
“痛不痛?”
“……还好。”她突然沉默下来,隔着迷蒙的水汽,触到他沉沉的目光,心底的某块地方竟似微微有些松动,只因为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低得近乎温柔。
可是,温柔?
这多么不现实。
他与她之间,仿佛早已没了这两个字存在的空间。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吧。
这浴室里的雾气太重太cháo湿,柔化了彼此的眼神和声音,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谁知她心里的念头未歇,就只见他走到浴缸边微微弯下身体,拿手指试了下水温,回头说:“过来。洗完了早点上chuáng休息。”
她却愣了愣:“你不出去?”
他看她一眼,“你不是一直头晕吗?我不想你待会儿晕倒在这里。”
见她仍旧站在原地没反应,他索xing走过去,直接伸手拉开她挡在胸前的浴巾,半搀扶半qiáng迫地硬是将她塞进了盛满温水的浴缸里。
他的动作有点蛮横粗bào,可是她也没什么力气同他抗争。
其实她确实头晕,而且浴室里空气不太流通,越发让她感到jīng神不济。
但更多的,却是吃惊。
她整个人浸泡在水里,他就站在浴缸边,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可他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只是半蹲下来,撞上她更加讶异的眼神,他的语气反倒是轻描淡写:“我帮你洗,或者我看着你洗,你选哪个?”
能不能两个都不选?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全数咽下。不得不承认,洗澡的时候还有人旁观,确实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那只温热的手掌隔着湿滑的浴液在光luǒ的背部不轻不重地游走。
随着水温的下降,浴室里热气也在逐渐减少。可承影坐在那里,却仿佛越发的头重脚轻。
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人讲话,只有偶尔的水花激dàng声。额角隐隐作痛,痛得什么都思考不了,却又似乎在这瞬间回想起了很多事qíng。
从前倒是经常一起洗澡。
淋浴,或是浴缸,他们都试过。在水里仍旧激qíng缠绵,仿佛难以分开的连体婴一般。
那个时候不管当着他的面做什么,好像都是十分正常而又自然的事。浓qíng蜜意,能将两个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她总喜欢隔着淋浴下的水流同他接吻,眼睛被水冲得睁不开,于是只依靠嘴唇和手指去细细密密地感受对方。
那是最真实的接触,也是最直接的表达。
那样的吻和爱抚,让她每每都不忍结束,总会生出地老天荒的梦想。
那些往日的零碎片段一一从脑海中掠过,仿佛发huáng老旧的电影胶片,极缓慢地倒带。最后,她竟似有点迷糊了,分不清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身体微微偏过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缓慢闭上眼睛,“很晕。”
她的语气低微模糊,其实更像是梦臆的呢喃,湿润的眉睫都在极轻地颤动着。而他也只“嗯”了一声,很快便放掉浴缸里的水,又扯过浴巾将她整个人包住,打横抱了起来。
她仍没睁开眼睛,脸颊若有似无地贴在他颈边,低低地提醒了句:“你的腰伤……”
他没作声,将她抱到卧室chuáng上躺好,自己才在chuáng边坐下来,说:“你睡一会儿。”
他的样子似乎是想离开了,她“嗯”了声,手指原本还拉扯着他腰侧的衣料,这时不禁慢慢松开来,沉默地收回到薄被下。
谁知没过片刻,指尖却被他伸手进来握了握。
她没动,连呼吸都是轻微匀停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还痛吗?”
正值傍晚。
落日的余晖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玻璃,倾斜着洒在chuáng畔。
她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动作极轻。
仿佛此刻是一场梦境,而已是这样的久违。所以她没有睁眼,生怕梦会醒,更怕眼里突然涌起的莫名疼痛会以另一种形式倾泄而出。
伤口下的血脉一下一下跳得很快,其实是有一点痛的,但她一声不吭,手指在被子下面微微动了动,仿佛犹豫和挣扎,但最终还是与他缠绕得更紧。
……
日影偏移,光线一点一点从chuáng沿溜走,悄无声息。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承影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朝左边侧着睡的,枕着沈池的手臂,而他就在她身后,似乎也睡着了。
她睡得太沉,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chuáng来的。
他的一只手臂被她枕着,另一只则搭在她的腰上。
这样亲密的睡姿,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居然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没想到只这样一个微小的动静,就把他给吵醒了。
沈池一向浅眠,在黑暗中又目力极好,看到她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自己,似乎jīng神比下午好多了,便问:“睡醒了?”
“嗯,……几点了?”
她想去找手机看时间,结果搭在腰间的那条手臂已经先一步探到她这侧的chuáng头柜上,拿过手表看了看,“八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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