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沈池笑了声,目光却还是淡的,“告诉我,她在哪儿?”
这个男人,包括他身后的那群人,出现的方式太诡异也太霸道。管家恐怕他们来者不善,正在思考如何应付,就听见身后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很显然,沈池也听见了。
他的听力和反应远在管家之上,所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里,幽暗深邃的目光就已经越过管家的肩头,径直看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承影一边从楼梯上下来一边问。
因为穿了条长及脚踝的裙子,她的步伐稍微受了些限制,所以走得并不快。管家本能地想要出声阻止她靠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沈池很轻松地从他身边绕过,往前走了两步。
隔着大半个客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神qíng难测。
而她显然也立刻注意到他了。
其实此时此刻,连同管家在内,至少有七个男人站在一楼的客厅里,张张都是陌生面孔,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承影自走下楼梯那一刻开始,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给占据了。
她从没见过他,但又似乎觉得熟悉。
那种隐约的、莫名的、有些神奇的熟悉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从她脑海里穿过,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逝,却不可抑制地带来一阵轻微的晕眩。
她定了定神,心中暗自惊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正不自觉地带动着身体向他靠近。这种感觉,即便是在当初被林连城救回来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自从失忆之后,她对陌生的东西总是怀着本能的抗拒,就像新生婴儿害怕未知的世界和危险,总要离远一点,观察得再清楚一些,才会放心大胆地接近。
所以,林连城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让她相信彼此曾是好朋友的关系。
然而,今天这个看上去沉默而又冰冷的男人,甚至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令她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很快她就找回了理智,硬生生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不再上前。
“你是谁?”她问。
她的声音还和从前一样,只是缺少了一点感qíng。其实就连眼神也是,除了探究和疑问,找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模样。
沈池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微微闪了一下,仿佛严冬的冰面猝然浮现出一道裂痕,他半眯起眼睛反问:“你说什么?”明明是极为轻缓的语调,但偏能让人听出危险的味道来。
可她仍不自知,只是直视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不再说话了。
近两百平方米的客厅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沈池薄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将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qíng都收入眼底。似乎过了许久,他才突然转向管家,眼神变得异常冷厉:“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管家几乎被他的样子骇住了,呆了好半天才不怎么流利地回答:“晏小姐她好像……好像是失忆了。”
沈池的眼神在瞬间沉下来。
失忆……
他难得地怔了怔,然后便不再理会闲杂人等,只是径直跨出两步,走到她面前。
他高出她许多,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微微垂下视线,低声确认:“你不记得我了?”
靠得近了,她才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十分特别,像是隆冬冷雨后的原始森林,又像是浸在碎冰中的薄荷,冰冷到近乎凛冽。
她莫名的开始恍神,愣了半晌才摇摇头,实话实说:“不记得了。”
谁知下一刻,他就不由分说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几乎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用力挣脱:“……你gān什么!”说话的同时只一径向后退,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池停了下来,看着她满脸戒备的神qíng,似乎是被她极端抗拒的态度惹恼了,眼底墨色渐浓:“你失了忆,却唯独记得林连城?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却还能和他相处甚欢?”
“我什么都不记得!”她做着深呼吸,双手环在胸前,同样恼怒地纠正他。
这是一个自我防卫的姿势,落在沈池眼中却越发显得讽刺。那张手机里的照片,虽然远距离拍摄并不清晰,可是镜头中的她分明笑得轻松惬意。
他又向她bī近一步,轻描淡写道:“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吧?那我告诉你,你是我老婆。”
“……什么意思?”她不禁愣住,仿佛不可置信,边后退边说:“林连城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结婚了……”
“是吗?”他怒极反笑:“那他说过什么?”
可她不再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表qíng里分辨真假。
大约是因为提到林连城的名字,始终呆立着的管家终于找回清醒的思维和理智,眼见着这个陌生qiáng势的男人对晏承影步步紧bī,他下意识地冲上前去,试图拦在两人中间,qíng急之中编了个谎话,警告沈池:“林先生马上就回来了,请你自重。”
他不提林连城倒还好,只见沈池微微沉下眸色,锋锐的目光自他脸上一扫而过,很快便大步上前再次攫住承影的手臂。
他这一下是用了真力,承影不自觉地低低地叫了声痛,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令他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手下微一放松,面色却依旧沉冷:“你是不是只相信他一个人的话?嗯?”
其实承影并非完全不信他,只是事qíng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况且他的态度这样qiáng势,连思考的时间都不肯给她,反倒激起了她抵抗的本能。
手臂疼痛,但又挣脱不开,简直让她气急败坏,不由得冷着声音故意承认:“没错,我宁可相信他,也不信你!至少,他看上去比你更像好人!”
“好人?”沈池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我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说完,目光落到一旁的管家身上,淡声说:“等林连城回来你告诉他,人我带走了,这件事我暂时不向他追究,但不会容忍再有下一次。”
管家原本还想说句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沈池挥手击在了承影的后颈上。
他猝然出手,掌风凌厉,动作gān净利落,却在承影身体软倒的那一瞬间,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她。
管家看得目瞪口呆。看着他将承影打横抱在怀里,深黑的眼底仿佛有一闪而逝的温柔,但管家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因为他很快就又抬起眼睛,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电梯。
就像来时一样,这个男人和他带来的另外几个人,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消失在缓缓合拢的金属双门后。
承影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车里。
车厢昏暗,车外更是一片黑暗,似乎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速度很快但很平稳,又似乎有冰冷的细雨,正丝丝飘洒击打在车窗上,因为车厢里过于安静,所以能听得到隐约的声音。
后颈还残留着又酸又麻的疼痛感,她用了好一会儿才寻回晕倒之前的记忆,几乎是立刻就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向旁边的男人:“……你绑架我?”
“你枕在我的腿上睡了四五个小时,难道不需要先说声感谢吗?”沈池换了个坐姿,在昏暗中侧过脸看她。
“感谢你打晕我?还是感谢你绑架我?”她一边愤怒的指责,一边靠近车窗去看外面的景象。
果然是在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大约是漆黑的农田,只有护栏上的荧光带在快速的行驶中被一截一截地抛在身后。
她说她已经睡了四五个小时,那么,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高速公路仿佛没有尽头,承影看着黑黝黝的窗外,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惶恐,甚至盖过了之前的恼怒。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本能地拿背抵住车门,尽量与他拉开距离问,乌黑的眼底隐隐约约闪烁着不安。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很简单:“云海。”
“为什么?”
“因为你的家在那里。”沈池微微停了停,又看似耐心地纠正:“我只是带你回家,算不上绑架。”
家?
承影仿佛不敢相信,依旧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数小时之前,她甚至没能看清楚他出手的动作,就已经被他打晕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还有……
“你叫什么名字?”她犹豫了一下。
男人唇角微紧,似乎这样的问题终于令他有了些许不悦,清淡的声音显出一丝冰冷来:“沈池。”
可是她毫无印象。
相对于这个名字,反倒是最初见到他这个人时,会让她有一点点莫名的熟悉感。不过,如今那点熟悉的感觉也被他的一系列恶劣行径给打散了。
她不认为自己以前会认识这样霸道又粗bào的人,更何况是嫁给他。
所以她深表怀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而她的态度终于成功耗尽了沈池的耐心,只见下一秒钟他便倾身过来,怒极反笑:“信不信随你。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跟我回去,要么,”他指指车窗,“从这里跳出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又不带一丝感qíng,仿佛这并不是句玩笑话。车子正以高速行驶,她当然不会傻到去跳车,况且此刻被他压在车门前,那种冰冷凛冽的熟悉气息重新向她席卷而来,分散着她的注意力,让她没办法正常讲话,更加无法抬起眼睛直视他。
最后,她只能恼羞成怒地闭上嘴巴,沉下脸不再理他。
而沈池就这样的近距离地凝视她,眸光幽深,片刻之后才退回另一侧的座位,同时伸手敲敲前面的椅背,“还有多久?”
“大概半小时。”司机答。
半小时……
承影默默地听着,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心里逐渐扩大。三十分钟之后,她即将和这个危险又不讲理的男人一起,回到云海,回到那个陌生的“家”。
而林连城呢?她突然想起他,盘算着尽快找个时机与他取得联系。
事实上,仅仅二十来分钟之后,车子就稳稳地停在了车库前。
大门打开,一道高挑漂亮的影子立刻奔上来,清脆的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激动:“大嫂,你终于回来了!”
承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无所适从,愣了片刻才不得不伸手轻轻推开对方。拉开距离这才看清样子,居然是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孩子。她看着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睛,又转头去看沈池,很快猜测到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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