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_兜兜麽【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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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那一日晴空万里,日头照得人要伸个懒腰哼起小曲儿。云意的车架在队伍中间,陆晋高头大马横在队前。将将要打马出发,鞭子扬起来,瞧见个畏畏缩缩的丫鬟小跑着冲到马前,其格其都瞪圆了眼,哇塞,好大一捧嫩糙——

  模样他仍记得,一张瓜子脸,细长眉,是跟了顾云意大半个月的青梅。

  她这回从头到脚一身翠绿,头上一根硕大碧玉簪子绿油油发亮,还没开口说话,先被其格其吓个半死,哆哆嗦嗦说:“奴……奴婢是来……”

  陆晋听得皱眉,她便猛地往后一缩,一面说话一面退,“是殿下差奴婢来递个话……”

  “什么话?”

  青梅偷偷看他一眼,咽了咽口水,想到来时公主叮咛,这话要是说得不好不够气势回头就让乔东来揍她,顿时撑起了胆,挺起胸脯大声说:“公主说,土鳖!老娘带你去京城làng一回!”

  语毕,还没等陆晋回过神,转过身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个绿汪汪背影飘在巷子口。

  查gān骑在马上义愤填膺,“将军稍等,我去将那死丫头追回来!”

  陆晋摆摆手,自己倒先乐了,万物萌发的时节,碎金似的日光铺了满眼,还有一抹无人可敌的笑,灿烂过一整个风清云朗的chūn天。

  “小孩子家家……”鼻尖轻轻哼上一声,高高扬起的马鞭终于落下,其格其打个响鼻,甩一甩脑袋整了整棕毛,似利箭离了弦,一马当先。

  青梅站在巷口挥挥小手,阿弥陀佛,是她祖上积德,终于顺顺当当送走一尊大佛。

  长长队伍缓缓向前,公主车架恨不能堆金砌玉。云意今日将头发挽作双螺髻,乍看去像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娇俏得紧。这一时如了意,更笑得开心,脸上两团红嫩嫩苹果ròu,谁看了都想咬上一口。

  阳光自窗户fèng里落进来,穿过她的耳,将皮肤照得几近透明。槐序坐在小桌旁剥松子,心里免不了担忧,“殿下这样……真没事么?那个陆二爷生气起来可是会……咔擦!拧人脖子!”

  云意指尖绕着一股小辫,嘴角弯弯,有恃无恐,“得啦,他还敢跟我撒气?我可是坤仪公主,父皇面前能说得上话的,宫里头就数我。谁惹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再说了,在忠义王府憋屈那么久,杀杀他威风总是好的。省得他嚣张起来,不记得谁是主,谁是仆。”

  槐序连忙赔笑,“殿下英明!松仁好了,殿下用么?”

  云意点点头,“就喜欢你机灵懂事!”

  入夜,整顿人马至官府驿站落脚。乔东来敲门来递上热腾腾一碟栗粉糕,笑呵呵开口道:“二爷说这原是欠着殿下的,今儿才找着机会送上来,小门小户做得不够jīng细,殿下瞧瞧就算。”

  这话说的有意思,好东西送到跟前,顾云意能只看看而已?

  德安将瓷碟接过,切削一小块来让德宝尝鲜。云意盯着那块金灿灿huáng澄澄的香糕挪不开眼,抽空同乔东来说:“替我多谢你们家二爷,这出门在外的,也难得他费心。”

  乔东来道:“殿下哪的话,为殿下分忧解难原就是咱的本分,哪敢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都是应当。”

  少顷,德宝摸摸脑袋咧嘴笑,“好吃,甜而不腻,栗子味儿满满,可得趁热吃。”

  玉珍嬷嬷即刻劝道:“这栗子做得东西,夜里吃多了怕是要积食。”

  云意两只眼睛瞪成了两只发着光的小灯笼,一挥手大大咧咧,“我的肚子,嬷嬷还信不过么?跟着我十六年,几时闹过脾气?”

  乔东来行礼告退。云意吃着栗粉糕,老怀安慰——想来这一路没白调教,生来逆反的小绿绿,总算上道了。

  云意觉着,既然对方主动投诚,那自己就该乘胜追击力求一举拿下。

  第二日夜里约上陆晋月下饮茶,四四方方且破破烂烂小院落,但凡chuī过一阵风,都能带起老旧的门窗家具吱呀吱呀叫唤。

  云意递给他一封未落收件人的信,眨巴眨巴眼睛,笑盈盈说:“我早同你许过诺,要给一封举荐信让司礼监九千岁开门迎你,这就是咯。正所谓投桃报李,你投我一栗粉糕,我报你一条青云路,是不是很划算?有没有很感动?”

  不同于她的殷勤热切,陆晋捏着信,久而未语。这信轻而薄,里头或也只有短短三两句,但明白人说话仅此即可,不必长篇累牍拖累你夜里不睡早上不起,镇日瞎捉摸。

  他勾了勾唇,奉献一回转瞬即逝的笑,照亮她身旁一大片杂糙丛生的庭院。

  信,再一次平放在花岗石桌面,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小麦色的皮肤压住雪白的信纸,让周遭的一切统统暗淡得成了落魄尘埃。

  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他静静看过来,问说:“就为一碟栗粉糕?”

  “是的呀——”云意摊手,极其坦然,“你看,本宫就是这么单纯善良又可爱,是不是万里挑一百年一遇?”

  陆晋莞尔道:“末将愚钝,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云意皱眉,很不买债,“陆二爷,你想想你这都是第几回跟我说这话了?咱能不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晋随即跟上,bī得她无路可走,“那就请殿下指点二三。”

  云意快让他气得升天,索xing就摊开说:“你傻呀你,你要留在西北,那至多就是个三品四品威武将军,一辈子给人抬轿,你甘心我都看不过眼!倒不如换个地方,你有本事,能打仗,到哪不能建功立业?辽东就正缺二爷这样的人才。再说了,你是蒙古人……我说半个,半个蒙古人,让你领着齐颜卫那堆蒙古兵往死里跟北元gān,你能下得了手?就算你下得了狠心,那朝廷还不放心你呢。你看啊,上头的人一般这么想,陆晋,虽有将才,立功二三,然则将其族人屠戮殆尽,绝非善类,不可轻信。好啦,这下完了,收拾收拾跑犄角旮旯里呆着吧,升迁的事qíng这么辈子都甭想。不过!去辽东就不一样啦,辽东那是打女真人,赢多少算多少,朝廷只会认为你功在社稷,心向大齐,哪管其他?”

  “再说了……”她顿了顿,饮一口茶继续说,“咱不是在上头有人么?决不让人贪你半分功,千总、守备、参将、总兵一级一级往上跳,不到三十就是一品提督,到时候金山在府美人在怀,天底下还有能谁比你风光!”

  她张开双臂手指前方,仿佛将寥寥落落夜空信手绘成壮阔蓝图,“你看,一个金灿灿huáng澄澄的未来正等着你呀小绿绿……哦,不,二爷,呵呵,二爷……”

  “小绿绿是什么?”

  “没……没什么呀,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重点是……二爷,为了你自己,为了齐颜卫,为了天下苍生,您要扛起重担呀!”眼睛只管往桌上信封瞟,这人怎么回事?喉咙都讲得冒火,还不接起来,大家感谢感谢,哪里哪里,而后各回各家,多完满结局。

  陆晋不疾不徐,老神在在地继续品他的太平猴魁,放下茶盏才开口,“如此说来,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让我陆某人遇上?”

  “那都是因为我啊!陆二爷,如今这世道,像本宫这样单纯善良又热心肠的人可不多了。进与退只在一念之间,但倘若二爷接了这荐信,不出三年,必定要磕头谢我。”鬼jīng鬼jīng小模样,偏要写“我是好人几个字”,越发的好笑。

  陆晋侧过身去,笑够了才绷着脸转回来,仍旧是黑面神,能把小姑娘吓得跑出十里远。压着嗓子沉沉道:“君子之jiāo贵在坦诚,殿下若不能如实相告,末将即便收下荐信恐怕将来也难有作为。”

  威胁我?

  云意细细打量他一回,尔后收起浮夸,认怂。小狗似的耸拉着肩膀,闷声说:“我就是想着,给我五哥找个能用的人嘛,凶什么凶。”

  见他无话,又咕哝道:“天底下哪有当兵的不想去战场建功立业?也就给你个机会罢了,咱们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好。”

  “好是好——”陆晋将信封收起来,淡淡道,“我就是见不得人费尽心思给自己戴高帽。”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吧……”

  她免不了抱怨,但陆晋更了解如何击中敌军软肋,“路上若还有想吃的,差人去同东来说。”

  “好嘛,这就开始贿赂人了。”

  “不要?那算了。”一撩袍子,转身就走,没成想让人抓住了袖口,原本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稍稍用力便可脱身,他却定住了,视线从一只皓白如雪的手背滑向少女俏丽无双的脸孔,她这一时认错求饶,扮的是可怜巴巴小兔儿模样,憋着嘴求他,“我错了还不成么?二爷行行好,别断了我口粮。”

  不理她,又着急跟上一句,这回是一脸无赖,“我可是堂堂坤仪公主,陆二爷,多少给点面子啦……”

  陆晋没能撑住,忽而笑出声来,柔声道:“饿了谁也不能饿了公主殿,末将没有那个胆。”

  云意皱眉,“嘲笑我?”

  陆晋向后腿上一步,脱开身,拱手称,“更深露重,殿下早些休息。”

  这就要走,云意还是满脑袋浆糊,分明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她忽悠不了的人。

  陆晋回到屋内,灯还亮着,曲鹤鸣一身白衣坐于桌前,顺手接过他手中信,不问缘由,径直拆开来,展平后读来是,“此人纯直,可堪大用。”角落一排小字,“脾气不好,仔细顺毛。”

  曲鹤鸣眼下轻鄙,讥诮道:“顾家还剩些什么?个顶个的荒唐!”

  陆晋却道:“字倒是写的不错。”

  “徽宗的字,瘦而不失其ròu,逸而锋芒毕现。难得难得,老顾家还有个能识字的。”抬头问陆晋,“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陆晋低头将信纸复又叠好,给了个废话似的答案。

  然则即便他答应了最终也是白搭,将将要到城门底下,便遇上南逃的难民,谁也没能想到,顺贼这一仗打得这样急这样快,转眼功夫,城门失火,兵临城下。

  ☆、惊变

  第十三章惊变

  车马就停在龚州驿站,离京城二十里路程。陆晋的斩马刀有半人长,与汉人将领不同,他的刀背在背后,腰间还有一柄蒙古弯刀。一身墨色劲衫短打,日光下泛着冽冽寒气,自院外一步步bī进视野。至厅中,站得笔直如松,望住烟罗裙绸缎衣的顾云意,低声宣告:“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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