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眉眼官司,别说谢三和裴深深,售货员都忍不住看起戏来。
裴深深的直觉告诉她,顾裴远肯定认识那个女人。她连忙拉着顾裴远的手,道:“裴远,你挑个盒子嘛,把表装起来。”
顾裴远眼睛仍然盯着林然然,随口道:“不用包了,直接把表给我。”
售货员忙把表和找来的钱都递给他。
顾深深拿着那块表故意挑剔道:“你不是已经有一块劳力士了吗?还是古董表,何必买这种货?”
“少管!”顾裴远直接摘下手上原本的古董表,把这块戴上了。做完这一切,他抬起下巴傲气地看向林然然,却发现林然然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她居然走了!
“林然然!”顾裴远迈开长腿追到扶梯口。
这自动扶梯很窄,一次只容一个人站在上头。排队的人还当顾裴远要插队,纷纷回头怒视他。见到是个漂亮雍容的青年,这才闭嘴。
林然然才下了扶梯,谢三跟她说了什么,她回身仰头看了一眼,跟顾裴远遥遥相望。
然后,冲顾裴远吐了吐舌头。
跟谢三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裴远清冷的表情终于打破,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还像三年前跟林然然互相赌气的少年。
追过来的裴深深只听见他的喘气声,从小到大情绪没有一丝波动的顾裴远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迸出三个字:“林、然、然……”
七十年代上海的“衣食住行”里,“住”是一个老大难题。上海的人口稠密程度堪称全国之最,住房问题也是全国最困难的。
上海人多住在弄堂里,也谓之“石库门”。而弄堂也有上下之分,上等的有“新式弄堂”和公寓,下等的就是棚户区。
石库门房子的结构很复杂,分为三层。从一楼说起,从前门走进去是一个小小天井,进入客堂间,再经过楼梯间就到达厨房,厨房连着后门。
从楼梯走上去,有一个小而寒冷的亭子间,亭子间屋顶有个小晒台。再上楼梯,就到达了二楼的房间。
第三层是一个三角斜顶的小阁楼,带着个老虎窗。这个小小的三层阁楼面积狭小,成年人站起来就会碰到头。
这样的亭子间在过去是穷酸文人暂时栖身的地方,现在却要塞进四户以上的人家。一家四代人挤在十二平米的小房间里,是常有的事。
潮湿阴冷的空气,泥泞的弄堂,挤得无处下脚的房间,七八户人家共用的厨房和小天井,成为一代上海人共同的回忆。
他们的生活被浓缩在一个小小的弄堂里,显得格外逼仄。
同一时间,上海静安区的一栋别墅小楼却是另一番景象。
曾经的租界仍然保留着殖民者留下的建筑,这间小别墅独门独栋,自带一个花园,花园里的喷泉已经干涸,冬青树和玫瑰倒还绿着,一到春天景色十分宜人。
院子当中的喷泉已经干涸,举着弓箭的安琪儿仍然伫立。它曾经见证这儿车水马龙夜夜笙歌的风流奢靡,作为一个“封资修”的典型罪证,它的翅膀被造反派小将砸裂了一小块,又出于上头的考虑把它保留下来了。
门口重重守卫已经撤掉,只剩下哨兵站岗。
顾裴远大步走进屋子里,霎时间像回到了旧时代。客厅里温暖如春,壁炉烧得暖融融。一切属于封资修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楼上楼下共两层,连佣人张妈也有一间自己的卧房。
顾奶奶坐在沙发上打毛衣,顾元元穿着件毛衣,胖乎乎地像只毛毛虫,倒在地毯上逗一只睡觉的老猫。
他一见到哥哥就一骨碌爬起来:“哥哥!车子买来了吗!”
女佣张妈也迎上来道:“裴远回来了?吃过没?给你下碗汤圆?”
顾裴远随手把大衣脱下丢给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顾元元迈开短腿才追了一步,就警惕地站住了。本能告诉他,哥哥不高兴,不能惹。
裴深深赶在后头追来,上气不接下气,连顾奶奶都来不及问候就追着上楼去了:“裴远!顾裴远!”
顾元元对她没兴趣,盘腿坐下来继续折腾那只猫。张妈把大衣抚平挂起来,对顾奶奶道:“裴远今天脾气好大,又跟裴小姐吵架了?”
顾奶奶乐呵呵道:“这孩子从北方回来就一直阴晴不定的,不用管他。”
“张妈,我吃汤圆。”顾元元奶声奶气地撒娇。
“你不能吃了!”顾奶奶嗔道,“张妈,把他拉起来,待会儿让猫挠了。”
那只老猫都十三岁了,毛也变白了,一入冬就窝着不起来。顾元元偏要折腾它,捉着它两条前爪让它起来跳舞。
张妈乐呵呵道:“咱元元就爱吃张妈做的汤圆不是?张妈这就去煮。”
顾奶奶道:“多煮几碗,给裴远和深深也送两碗。”
正说着,顾裴远一阵风地又冲下楼来,大步出门了。
张妈和顾奶奶面面相觑:“我这汤圆还煮不煮啊?”
顾裴远带着两个警卫员在上海最热闹的几条街搜寻一番,最后齐齐锁定一家小饭馆。
饭馆的门脸很深,林然然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还没点菜。
警卫员甲摩拳擦掌:“是那个穿裙子的?”
警卫员乙道:“那个长得真漂亮,裴远,她犯了啥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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