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队队员们凑在一处吃喝着,今天打击了城南的一个黑市,大丰收。水煮豆腐蘸点儿酱油,滚烫滚烫地往嘴里一丢,来不及细品那滋味儿就一咕嘟滑进了喉咙里,吃得鼻尖冒汗。
“咚咚咚。”外头传来敲门声。
几人吃得高兴,谁都不理会。外头下着雨呢,哪有人上门。可敲门声不放弃,还越敲越响,动静十分嚣张。
“妈的,谁啊?”队长陈有望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嚼嚼,指挥个队员去开门。
门打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和七八个绿军装站在门外。冷风扑面,队员的酒醒了:“队队队长……你快来……”
一阵兵荒马乱。陈有望喝下去的酒都化成汗顺着毛孔流出来了。他们这稽查队看似吆五喝六,实则都是一群马前卒,什么时候见过这些大佛。
几人没有跟陈有望亮身份的意思,直接拿出封信:“你们昨儿是不是抓了个人?”
“是是,是抓了个。”陈有望道。
“二十来岁,高个子,姓谢?”
“是这么个人。”陈有望连连应是。
几人交换下眼神,都望着当中一位个子最高,穿黑大衣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穿着通身素黑,一双眼极冷,乍一看去像柄凝霜的剑。
再看,才发觉这年轻人长得是少见的漂亮,通身贵气,众人都隐隐以他为首。
只见年轻人微微一点头,那人便道:“人在哪?”
陈有望忙着领路,打开仓库门上的锁:“关着呢。”
偌大的仓库十分空旷,冬天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缓解不了刺骨寒气。门推开,门轴生锈发出刺耳摩擦声,在仓库里回荡。
窗户边靠着个瘦高人影,背对着门,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被铐在窗户上。这是稽查队惯用的套路,把人双手反剪铐得高高的,浑身重量都挂在肩胛骨上,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半宿。
这回的小子是个硬骨头,生生熬了一宿也不肯求饶,半声没吭。
把人放下来的时候,瘦高的青年人重重倒在地上,发出闷响。
陈有望上去,踢了谢三一脚,狐假虎威道:“有领导来审你了!起来!”
谢三胳膊发抖,努力支撑自己。
林然然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上前一步就要喊谢三。
“你出去。”顾裴远挡在她跟前,不让她看。
“可……”林然然担忧地看着谢三。
顾裴远低声道:“他不会想让你看见。”
林然然愣了一下,对上顾裴远的眼睛:“听我的。”
林然然隔着顾裴远的肩膀,看见谢三委顿却仍然勉力挺直的背,鼻子又是一酸。她听话地后退,转身奔出了仓库,在无人的门口捂住脸。
林然然度日如年地在门口等了许久,顾裴远一行人才终于出来。谢三被两个警卫员扶着,他脚步很慢,却努力挺直着背,嘴唇苍白干裂,一双眼如古井般幽深。
他往林然然这边看了过来,林然然慌忙躲在一边,心突突直跳。
她想起谢三平素的样子,冷漠刚毅的青年,穿着朴素却体面,黑色外套上一尘不染。再想到刚才他被铐在窗台上,浑身泥土,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刑。
可比起被上刑,更让谢三无法忍受的,是让林然然看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
林然然突然明白了顾裴远为什么要让自己回避。
肩膀被轻轻一拍,顾裴远讥诮道:“又哭了?”
“才没有!”林然然恼怒地转头,对上顾裴远递来的手帕。她没好气地推开手帕,再次强调:“我没哭。谢三哥呢?”
“那就好。”顾裴远扫过她红红的眼睛,道,“人没大碍,送医院了。”
顾裴远收回手帕,领着林然然往外走,其他人识趣地没有跟上,而是上车离开了。
林然然自顾自生闷气:“都被铐成那样了,还没大碍呢?这些稽查队当自己是什么了,滥用私刑,就没人管么?”
她说了半天,身边的顾裴远一声不吭,她气闷道:“你干嘛不说话?”
顾裴远扯了扯唇角:“他倒卖黄货,被人盯上。留了条命就不错了,骨头倒是硬。”
林然然抽了口气。谢三哪来这么多黄金?!林然然只当他靠黄金发家,没想到他还在做这个。
顾裴远道:“你知道?”他语气笃定,再一看林然然惊讶的脸,露出了然神色。
林然然吓得抓住他的袖子,央求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顾裴远扫过她抓住自己的手,淡淡道:“我没那么无聊。”
林然然又道:“那……谢三哥现在就算没事了吧?那些人不会再抓他了吧?”
张口闭口都是谢三。顾裴远的心情又糟糕起来,冷道:“只要他离开上海,再也不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林然然后怕地拍拍胸口。
一转头,顾裴远已经大步往前走了,他腿长,几步就甩开林然然一大截。
林然然小跑着追上去,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去哪儿啊?”
顾裴远道:“送你谢三哥回家!”
“哦!”林然然恍然,揪住顾裴远的袖子道,“我也去。”
顾裴远反手握住她的手,越发凶巴巴:“那就跟好。”
谢三犯了事,不能打火车票离开,太点眼。顾裴远安排了一辆车,直接送谢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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