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筠淼眼神呆滞地转头看了淑雯一眼,好像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四爷不是那样的人,”淑雯又说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仿佛想把她的这种坚定传递给年筠淼。
年筠淼慢慢眨了眨眼睛,眼泪倏然滚落,空洞的声音带着沁骨的凉意,她问淑雯,“四爷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淑雯越是坚定越是说明这样的坚定是没头没脑的,她也说不出别的,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四爷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年筠淼扶着墙,一点点往里头挪,淑雯见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扶她,这次,年筠淼没有再拒绝。她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一路上用完了,此刻的她像是被太阳晒萎的花朵,全然没有一丝生气,年筠淼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一股从内至外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明明是暑天的灼人的酷热,太阳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但是年筠淼却手脚冰凉,细细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小姐,您先躺会儿,奴婢去给您倒茶。”
年筠淼神色讷讷,她忽然伸手拉住淑雯,问她:“你说为什么我停药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有孩子。”
“小姐,”淑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吓坏了,连连摇头,“小姐,您别多想,您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小产过,再遇喜难,也是有的。”
“会不会,是四爷……”年筠淼抓着淑雯的手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少劲,直到把淑雯的手腕掐出一圈红肿来。
淑雯还顾不上自己,她知道年筠淼的在疑心什么,可是此刻连她自己也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说出“四爷不会”这样的话来,说实在的,年筠淼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大夫,都说身体没有受损,那怎么就是没有孩子呢?!
见淑雯默不作声,年筠淼扯了扯嘴角,笑得惨淡:“你觉得会是不是四爷……”
“小姐……”淑雯握住年筠淼的手一个劲儿地搓着,这双手是越来越凉了。
“把我每日吃的用的,都好好地查一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年筠淼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要被撕烂了,血肉模糊。
“好,好,”淑雯噙着眼泪,连声应着。
“你去把胡太医请来。”
胡大夫是年羹尧在京中有交情的大夫,这几年,包括年府上下在内的身体都是由他照料的,是能信得过的人。
“好,奴婢这就去。”
淑雯要走,却又不放心留着年筠淼一个人,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开口,年筠淼俯身趴在炕桌上,神情恹恹,“你去吧,我没事儿的。”
“好,那奴婢快去快回。”
淑雯叮嘱几个小丫鬟留意着侧福晋,虽然知道年筠淼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但叫人看着她总是保险先。
年筠淼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浑身都是冷汗。手腕上的佛珠被汗水浸湿,湿漉漉滑腻腻的。她一圈圈将佛珠摘下来,用帕子裹好,双手僵直得不听使唤,好几下都差点将佛珠掉在地上。
这是四爷一颗颗穿成的,戴了这么多年,每颗珠子都被盘磨得闪闪发光,比送来的时候更好看了。
从进了屋子之后就忍着的眼泪,在这个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
眼泪一滴滴落到手心,跟汗水交织在一起,年筠淼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被掏空了。
到底为什么哭?她问自己。
怨他终于对自己不是无所保留,还是埋怨他深情的外表之下仍旧藏了一颗凉薄的帝王之心?
年筠淼一遍遍问自己。
其实原本没想要这么多的,原本没有任何期待,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她对未来所有的向往,她的不舍,她越来越填不满的那颗心,都是因为他,他给的越多,她想要的就越多。
就像现在,她甚至想要他毫无保留的真心。
眼泪滑入唇角,有淡淡的苦涩,年筠淼噗呲一声笑了。这一切都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她想象中的自己披着年筠淼的外壳应当是身轻如燕,来去如风的。她身体里的这颗心都不是她自己的,怎么就被拖着沉溺了呢。
她不知道这沉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淑雯惦记着年筠淼,抓了胡大夫就上马车,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有。
路上,淑雯眉头紧锁着看向胡大夫:“我家小姐这些年一直没有身孕,您说实话,有无异样?”
“脉象并无异样,”胡太医据实相告,“这一点把握在下还是有的。”
“那为何一直没能再度遇喜。”
胡太医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行医多年,悟出一个道理,世间万事多是求而不得,或许让侧福晋放宽心,孩子也就来了。”
淑雯张了张嘴,想说“我家小姐心宽着呢”,但又觉得这话叫外人知道了不好,只能作罢,回身挑起帷幔催促着:“再快些。”
淑雯带了胡大夫进来的时候,年筠淼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些,只是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
她先让淑雯将每日用的胭脂水粉还有屋里燃的香料拿给胡大夫看,经由胡大夫一一查验,均没有异样。
“那这个呢,”年筠淼忽然想起什么,把用帕子裹起来的佛珠交给胡大夫,“劳烦您再看看。”
淑雯眉心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心里祈求,哪怕折损自己姓名也祈求这串佛珠没有被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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