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将琴弦割断,不是因为玩物丧志,是因为我夸四爷弹琴好听,是不是?”
年筠淼仰着头,满目委屈,“我是真心实意觉得四爷琴技好,却不知四爷如何误会了我的意思,倒叫那把琴蒙了冤屈。”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因为你才断了琴弦?”
胤禛的目光投下来,带着迫视的压抑。
年筠淼偏着脑袋,目光盈盈,“不是吗?”
胤禛没答,侧脸看向别处,他还是不太敢认真看年筠淼的眼睛,那双眼睛背后蕴藏的东西,让他无端端的不安。
一直仰着脖子看人,气势上太弱,年筠淼转身站在了椅子上,为了避免对面的人再生气,她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我站高点,省得四爷您老是低头。”
胤禛手环胸前,脸上的不耐烦更深了。
“可我那一日亲四爷,”年筠淼搜肠刮肚,尽力粉饰自己的流氓行径,“那一日,夕阳正好,四爷又如此英俊倜傥,实在是情难自持。”
胤禛压了压眉梢,不懂姑娘为何又提及此事。
“您是不知道,从前我听人说四爷面冷人冷,我打心眼里怕您,”年筠淼说得情真意切,“可那一日,四爷竟然还帮我研磨来着,我心下感动,只觉无以为报。”
所以就亲别人为报?
“四爷生我气我也能理解,”年筠淼低下头,两只手绞弄在一起,“就像四爷说的,动不动就亲别人,这太轻浮了。”
姑娘说得一本正经,不知为何,胤禛听来却想笑。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姑娘因为亲了别人而致歉,说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后来,后来,我又僭越了,”年筠淼声音越来越低,“让四爷喂我药,那是因为,因为明明是四爷先说的……要人喂啊……”
“怪我?”
胤禛手指在胳膊上轻敲,面无表情。
“不不不,”年筠淼连连摆手,“怪我,怪我!四爷随口一句,我怎能当真?”
“这还是怪我的意思,”胤禛慢悠悠道:“怪我信口乱语?”
“真的不是,”年筠淼着了急,“四爷是四爷,我是下人,该有的分寸是要有的。”
这话虽说的是实情,可从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嘴里出来,反倒觉得生出心疼。
胤禛轻咳两声,“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的确确不是为着她不懂礼数而生气,正好相反,他一直活得谨小慎微,见到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妄为的人,反而觉得过瘾,更何况年筠淼在他眼中就是个小丫头,顽皮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他在意的是那句“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
在意的是他最压抑的心事如何被她看穿。
可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心心念念都在解释些细枝末节的事。
胤禛拧着眉毛上下打量着年筠淼,目光森然。
“不是因为这个?”那年筠淼就不懂了,“四爷不是因为我行为不端生气?”
”不全是。”胤禛沉下声音,“我问你,你为何会写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这样的话给我。”
年筠淼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因为这个。
当时只顾着玩闹了,没多想从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口出说出这样的话,得让这帮人多费解。
更何况,四爷现在只是贝勒,太子势头正盛,这些话听起来,不光是刺耳,还有不臣之心。
年筠淼脑子快速地转动,这话要怎么圆?
思虑片刻,姑娘咬着嘴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抬头正视胤禛。
目光入水,不卑不亢。
“因为我了解四爷。”
静默片刻,胤禛哑然失笑:“你了解我?”
他平日说话,恨不得连嘴都不张,不会有太多的表情,这一句是实在没控制住,带了嘲弄的笑,脱口而出。
“很好笑吗?”年筠淼收起刚才故意作出的小可怜样,像换了个人一样从椅子上蹦下来,还没忘回头擦了擦被自己踩过的椅子。
“四爷,您是会为大清国鞠躬尽瘁之人,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年筠淼自嘲地笑了下:“我知道这话轮不上我来说,可世间凡是想有所作为之人,必会招致不解,甚至怨声载道,但四爷是忠勇之士,正如那日所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管四爷如何想我,在我心里,太子爷做不到,十四爷做不到,八爷做不到,唯有您能做到。”
在年筠淼的温软的声线之中,胤禛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开始消融,眉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四爷,假以时日,您会明白我所说的,”有什么东西在年筠淼墨色的眸中跳了跳,她嘴角漾起好看的笑纹,“筠淼知道四爷一定困惑,我与四爷初见何来了解一说。其实不难,世间之事,万变不离其宗,嗜欲深者天机浅,嗜欲浅者天机深,四爷欲浅,必成大事。”
说完,姑娘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这些日子想对四爷说的都说完了,四爷信也好,不信也罢,筠淼问心无愧。”
转身要走,手腕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拉住。
胤禛的手是一双心术很正的手,没有任何杂念,轻轻搭在年筠淼的手腕上。
“你到底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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