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湖水已经结了冰,现在湿着身子再被风一chuī,真是冻得够呛。
沛玉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小姐,您怎么……」
程元秀打断她,「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无力地倚靠在沛玉的身上,并未发觉有样东西从自己的裙摆上滚了下来。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这个,「呀,那是什么?」
沾染了水渍的地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金珠,在程元秀看到它之前,一双手已经将金珠捡了起来,然后jiāo给了地位最尊的程元珠。
「这珠子看着成色极好,连我都没有呢。」她捏着金珠端详了一番,而后看向程元秀,「你是从哪里得的?」
程元秀根本没见过这枚金珠,当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刚刚把珠子捡起来的少女倒是看出了几分门道,「四姐你瞧,这珠子上还串着红绳,这个长度……怕是被谁戴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而且这红绳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程元珠点头,忽然捏着红绳朝程元秀走来,她抻开红绳往程元秀的颈间贴过来,可程元秀没有力气,只是偏了头却没能闪开。
程元珠比划了一下,笑道:「和二姐姐的玉颈相比,这绳子可是太长了呢。」
她的这一声二姐姐叫得yīn阳怪气,话中有话,立刻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附和道:「这莫不是哪个男人的东西吧?」
此话一出,程元秀当即擡起了头。
沛玉感觉到怀中的身躯一僵,替她说道:「五小姐,这种话可不好乱讲的。」
程元珠笑道:「我倒不知,这府里还有下人教训主子的规矩了?」她捏着红绳dàng了dàng,笑吟吟地走近了几步,而后忽然擡手甩了沛玉一个耳光,眼见着对方脸上的红印之后,她面露狠色,「我今儿便替你的主子教教你规矩。」说话间,她又对着沛玉甩过来一个巴掌!
程元秀拚出残存的力气将沛玉一拉,在她站出去的瞬间,程元珠的手掌落下,啪的一声,程元秀被打得偏过头去。
沛玉低声尖叫:「小姐!」
程元珠先是一愣,而后下巴微扬,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来。程元秀本来是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今一侧脸颊又被打得肿起来,瞧她这副láng狈相,程元珠就觉得痛快,「半瞎总归要比全瞎了好,最起码接巴掌可比瞎子接得准呢。」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程元秀按下沛玉的手,「四妹,沛玉不懂事,你大人大量……」
程元珠夸张地笑了笑,「四妹?你也配叫我四妹?」
程元秀咬了咬银牙,再开口时说:「四小姐……」
程元珠打断她,「眼下你叫我什么都无用了,与其给这个丫头求qíng,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她擡手亮出那枚金珠,「与男人私会时不慎失足落水,还有定qíng信物作证,呵呵,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和爹娘解释吧,我的二姐姐。」说完轻笑一声,携着一众少女离开了。
听着她们的笑声,程元秀顿时觉得双腿一软,沛玉慌忙扶住她。
「小姐,四小姐她……咱们该怎么办?」
程元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猜想那枚珠子应该是刚刚那个男人留下的,如果程元珠真的拿这件事作文章,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第二章】
当夜,都城侯府一切如常。
卫旬的房间里也是异常安静,不过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第四章
颂安偷偷瞄了眼已经坐在桌边出了好一会儿神的卫旬,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他八岁就被卖入侯府伺候卫旬,至今已经十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三爷的脸上挂了彩,那一道道的红痕,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抓出来的,所以说三爷在程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呢?难道和程家小姐没谈拢?
就在颂安胡乱揣测的时候,房门被叩响。
卫旬似乎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婢女颂晴走进来,柔声道:「三爷,该沐浴了。」她是专门伺候卫旬起居的贴身侍婢。
一提到沐浴,卫旬脸色一沉,颂安猜测他肯定不想让其他人见到自己脖子上的抓痕,于是他连忙道:「今日由我来伺候三爷沐浴吧。」
颂晴秀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满,「可是……」
颂安凑上去扳着颂晴的肩膀将她转过去,凑到她脸旁低声说:「别问这么多,吩咐人搬热水进来,然后你便歇下吧,三爷这暂时不用你服侍了。」
说着将满头雾水的颂晴半推了出去,然后又退回到房中,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他看了眼卫旬,对方仍默不作声地坐着。
须臾过后,颂晴吩咐着其余几个家仆陆续地搬了热水进来,直到将屏风后的大木桶灌满之后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颂晴yù言又止地停了停,结果被颂安警示xing地瞧了一眼,便也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房内恢复安静之后,颂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卫旬的身边,「三爷,现在要不要……」话没问完,卫旬便站了起来,颂安连忙退开一步。
卫旬转过身,脖颈间的几道抓痕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显,「沐浴。」
在颂安的服侍下,他缓缓地坐进木桶,当热水浸过身躯时,身上的抓痕传来阵阵刺痛。
颂安替他擦洗着身体,手中的汗巾谨慎地绕开那几道红痕。
气氛实在太过冷凝,颂安绞尽脑汁地寻了个话题,试图让自家主子高兴点,「三爷,那匹『玉面阎王』已经送来些日子了,您不打算牵出去跑几圈?」卫旬素来爱马,几年前又开办了马场,养马、驯马、赛马样样不落,如今生意做得越发红火,所以和他提这个总不会错。
卫旬阖着眼,「下一季的赛马何时开始?」
颂安回道:「初步定在五月。」
卫旬点了点头,又不言语了。
说这个都不行,看来三爷心qíng真的很糟糕,颂安悻悻地不敢再开口。
卫旬又闷了半晌,忽而又说:「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颂安眼睛都不敢擡,「喏。」
从发生那件事之后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卫旬的qíng绪也已经变了几番。刚刚离开程家的时候,他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只恨自己多管闲事,怎么救下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白眼láng,不仅不感谢他,还把他当成了采花贼,对他又打又挠,真是气煞人也!他真是很想冲进去好好地和这个小女人理论,可他又不能这样做。
首先,他是私闯民宅进去的;其次,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被一个小丫头抓得挂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真是倒霉。正事没办成,反而被当成了采花贼,还破了相,这要是出门被人瞧见了,不被笑死才怪。不过现在时已入夜,卫旬脑中的怒火终于烧尽,硝烟弥散开来之后,居然显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来,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静立在凉亭中,白衣红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肤乌发,每一个她都美得仿若画中不染纤尘的仙子,就那样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当她醒来之后,却又变得张牙舞爪、恼羞成怒,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尘的珍珠,少了仙气,却平添了几分明艳与生动。
不过在苏醒之前,她整个人都格外láng狈,仿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纸,褶皱又cháo湿,连那原本红艳艳的唇瓣都变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脸,所以当自己吻下去时,她就像颗皱巴巴的软包子……所以他为什么要对一颗包子念念不忘?
这时,颂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三爷,您的鲛珠呢?」
卫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颂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鲛珠……」
卫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觉到那里空无一物之后不由得一惊。
鲛珠有鲛人之泪的美称,金huáng色的鲛珠更是珍贵非常。这枚鲛珠对卫旬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标准的女中豪杰,一直随他爹征战,她怀上卫旬时已经将近四十岁,向氏本以为自己临盆之期未到,又向来身qiáng体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际还和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结果没想到产期提前,就将卫旬生在了战场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战便随之告捷,爹认为这是卫旬给他带来的好运,所以将敌国头领颈上的本命鲛珠虏来送给了刚刚降生的卫旬,此后便对这个生于战场的老来子格外疼爱。对卫旬来说,这颗鲛珠算得上是一种荣耀,也是爹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现在,从没有摘下来过。
颂安担心地说:「三爷,那鲛珠可是……」
卫旬自然知道鲛珠的重要xing,不禁脸色一沉,恐怕是丢在程府里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哎,真是头疼!
卫旬推开颂安的手,哗啦一声从桶中站起来,然后双臂压在桶边一撑便跃了出去。他伸手扯过屏风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着身体,一面不着片缕地往里走,「找机会溜进程府,无论如何也得把鲛珠给老子找到。」
颂安连忙道:「喏。」
程元珠将程元秀与qíng郎私会的qíng景描述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把金珠jiāo给大夫人后,她不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与男人的定qíng信物,还说在她落水之后隐约也看到一个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会的时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会游泳,落水后怎么上来的呢?肯定是被那个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来,程元秀与人私订终身的事就是证据确凿的事实了。
大夫人听后大怒,但在发难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惊又着凉,回房后就发起了烧,病得气势汹汹,接连几日才好转。
三日之后,程元秀才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当时屋中没有人,她睁着焦距涣散的眼儿看着一处,qíng不自禁地开始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那次事发突然,加上之后程元珠捣乱,她其实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元秀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她记得那日大夫人心qíng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还请了戏班来唱戏,而她之所以会如此庆祝,是因为都城侯府来向程元珠提亲了。
程家盯着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爷夫人一直在为三爷卫旬寻找合适的妻子人选,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积极地和侯府保持联络。
总之经过多方努力,总算让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爷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爷一向看重自己的么弟,以后八成是要把爵位袭给卫旬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女儿就要成为下一位侯爷夫人了,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开心呢。
但程元秀喜欢安静,所以没听多久就离席了。她绕开人群来到了府中比较偏僻的浣花苑赏梅,结果一时贪玩失足落水。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在水中挣紮,然后隐约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来时,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万分的一幕……可如今回忆起来,那一幕恐怕是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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