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为他鸣不平,你以为那一对母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说你是在借古喻今?在暗示朕对某些人不尊不信?”皇上的脸阴沉的如同外面的天色。
东珠小脸惨白,额上有汗水渗出,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眉头微蹙,虽然身体十分不适,她还是坚持回道:“东珠是把皇上当朋友,所以才有了今日肺腑之言。可是,皇上却只把东珠当成是他们的女儿,以为东珠一味替他们开脱游说。其实东珠常想,人与人的交往有的时候是心魔作怪。你把她当朋友,她便可以是朋友;你若刻意提防,她便真的离你越来越远。”
“你把朕当朋友?”皇上情绪十分低落,“怎么不是君,不是夫?”
东珠强忍着疼,满面苦涩:“今儿您希望是君是夫,总有一天,您会希望得到比君比夫更重要的,那就是朋友。”
“荒谬。”皇上仿佛真的生气了。
“万历幼时读书,念到‘色勃如也’时,误将‘勃’读成了‘背’。突然听见身边一声大吼,‘这个字应该读勃’!正是张居正这一声大吼,让万历帝恨上了他。可是总有一天,当他发现身边的人对于黑白颠倒、指鹿为马都习以为常的时候。他是多么想听到那如雷鸣般的大吼啊。可是那时,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东珠倚在一旁,气若病柳。
“你在替谁粉饰?”皇上腾的一下从炕上起身,他下地向外走去,咣当一声推门出去,正看到春茵端着热汤进来。
春茵看到皇上铁青着脸,吓得当场就要下跪。
眼看托盘上的汤都洒了出来,皇上皱着眉抻手便接了过来:“不过是煮碗姜汤水,怎么这么慢!”
“奴婢该死。”春茵吓了一跳,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先下去吧。”皇上把气儿撒到春茵身上以后,仿佛平复了些,他重新回屋将碗放到炕桌上,“赶紧喝吧。喝完了养养神,少说几句话。”
东珠探出头看了看那汤,黑乎乎的浮着两个干巴巴的枣子,一看就不想喝,于是说道:“东珠惹您不高兴,还是自罚吧,就不喝这汤了,疼死算了。”
“主子。”春茵在外面听了都差点没哭出来,“您快喝吧,这会子在这里弄这碗汤可是费了劲呢,知道您不喜欢姜汤水的辛辣,可是没法子,回头您又疼得直哭…….”
“春茵。”东珠大窘。
皇上却听明白了,原来她是不爱喝。于是,小孩儿性起,皇上端起汤对上东珠的脸:“快喝,这是命令,别让朕……别让我亲自动手灌你。”
东珠把脸转向一旁,一副痛苦的样子。
“这汤对你明明是有好处的,你却不喝,我若强灌,似乎是我失礼。可见这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就像你刚刚所说的,勃或者是背,一个字而矣,即使读错了又如何?一个做臣子的不守着臣子的本分,敢喝令主上,那不是该死吗?”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东珠,想听她如何应答。
东珠瞪着皇上看了又看,终于从他手中夺过碗来,一饮而尽。
尽管随后她被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尽管她最丑最惨的一面在皇上面前尽显无遗,但是她还是一脸坚定与骄傲地说:“看,我给您做了一个好榜样。只要是好的,是对的,尽管是违了我的愿,我也会接受的。喜恶不能单单只由着自己。我可以,您,也一定可以!”
皇上气白了脸,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原处,半天不语。
外面的农家女主人看了不禁啧啧道:“看看人家城里的人就是与咱们乡下不一样,这小夫妻俩说话都跟唱戏一样,文绉绉的,让人一句也听不懂。”
第四十九章 流光弄玄把人抛
寂夜无眠,虫鸟无声,遏必隆与夫人正在房中喝茶闲谈,忽见长子法喀匆匆入内。
“阿玛,额娘,皇上和东珠来了。”
“什么?”遏必隆还未发话,遏夫人已经腾的一下站起身。“到哪儿了?快把你媳妇叫出来,让她赶紧张罗,还有颜珠、福保、尹德他们几个,快点接驾啊!”
“皇上说不要惊动旁人,他们是从海淀回来的,因赶上了雨误了回宫的时辰,所以今儿个怕是要住在咱们府上。”法喀说道。
“我的天!这可真太好了!”遏夫人马上吩咐,“查嬷嬷,快叫查嬷嬷,还有宝音,快去收拾撷秀斋。”
“慢着。”遏必隆沉了脸,对着长子用极少有的语气斥责道,“糊涂的东西,一口一个东珠,你忘了尊卑是小,让人寻了咱们的短处就是天大的事情。皇上面前,万事皆要小心!此时,皇上与昭妃娘娘现在何处?”
“在前厅奉茶。”法喀自知理亏,立即低眉敛目,不敢造次。
“叫家中女眷回避,只留男仆在外面侍候。叫上你几个兄弟,随我一同去前厅。”遏必隆说着,便让夫人为他更衣。
不多时,遏必隆与诸子来到前厅。
皇上与东珠正坐在那里,看到遏必隆来了,东珠立即起身刚要开口问安,遏必隆已然抢先一步跪在地上向皇上行礼,随即又问昭妃娘娘安。
如此一来,倒让东珠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在她心目中一向如弥勒佛一般慈祥的阿玛突然对她疏远起来。于是,她噘着嘴,眼睛里含着泪,一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神情。
可是遏必隆仿佛未瞧见一般,只一味地跟皇上说着惶恐之类的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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