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座呢?”东珠指着与绛雪轩遥遥相对的另一处亭阁问道。
“那里?”皇上愣了一下,“那是乐志斋,是平日里朕作诗临帖的地方。”
“依东珠的拙见,那里就叫养性斋最为相宜。”东珠的神情很是俏皮,置身于花海纷飞中一身素衣的她,留在皇上眼中的是一幅永生难忘的画面。
于是,那一刻,皇上只是以柔柔的目光看着她,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对视间,她是梨花院里溶溶月,他是杨柳池畔淡淡风。
她不是尊贵无比、金针玉叶的皇妃,而他也不是执掌天下、龙驭九州的皇上。
他和她,只是情在深处的少男与少女。
“这花媚而不香,此时你来赏赏也是无碍的。”一句话,惊扰了四目相对的皇上与东珠。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东珠听出这声音,温和而柔美,永远那样平静温良,这应当是许久未见的仁妃,佟佳锦珍。
“佟姐姐,你念的这诗是什么意思?”
这问话的,东珠并不十分熟悉,所以辨不出是谁。
举目一望,正看到不远处堆秀山后面缓缓走出两人,正是仁妃与荣常在。
如今荣常在的肚子已经显怀,她一只手轻轻地托着腰,万分小心的样子,面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锦珍小心地扶着她,一面走一面说道:“这是宋朝苏轼的一首诗,苏轼同咱们一样,也爱这海棠。他说,海棠被春风轻拂着透出美妙的光华,在迷茫的夜雾中弥漫着花香,朦胧的月光转过回廊,这是何等的美妙。然而夜已经很深了,他担心在漆黑的夜中,月华再也照不到海棠的芳容时,海棠会孤独地睡去。苏轼爱极了海棠的芳华灿烂,不忍心让她独自栖身于昏昧幽暗之中,所以赶忙点燃蜡烛,照耀着海棠。在寂寞的长夜中,能够倾听花开的声音的,只有他;而能够陪他永夜心灵散步的,也只有这寂寞的海棠。”
荣常在听得万分认真,不由连连叹息:“他写得真好,我听了,自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许是这样,这世人才会管这海棠叫解语花吧。”
仁妃笑了笑,面露苦涩:“是否叫解语花我也不知道,但却听一位长辈说过,海棠喻意离别,象征苦情,所以古人称之为断肠花。”
“是这样?”荣常在面上是十分惋惜的神色,“我倒宁愿管它叫解语花。不是有人愿意为她烧烛照红吗?有这样的人相伴,即使离别也未必断肠。”
仁妃笑了笑,伸手从荣常在发间拾起一瓣落花,原想再说些什么,回眸间突然看到东珠与皇上,立即恭敬万分地问安行礼。
“臣妾请皇上圣安。”
“奴婢请皇上圣安。”
荣常在轻抚着肚子,也立即跪了下去。
皇上还未来得及说免礼,东珠已然先走了过去,她原想扶一把荣常在,因为她实在不想看她挺着肚子还跪来跪去的。
可是,她忘记了她手上的伤。
于是疼得咧了嘴。
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扶住,面上神情十分紧张,语气虽重却带着不折不扣的关切:“怎么这样不当心!”
东珠看到荣常在面色一变,仿佛很是伤心,虽转瞬即逝,但是却让东珠十分自责。
“皇上的意思是说你以后不必跪,一切以肚子里的皇嗣重要。”东珠代为解释。
她如此一说,皇上也觉得自己太过偏心,毕竟秋荣是他第一个女人,如今又为他怀着孩子,于是他也连忙说道:“正是此意,一会儿朕就让顾问行去传旨,从今以后不管是老祖宗跟前还是皇后、妃嫔面前,你都免了跪安,只肃一肃就行了。”
“奴婢……谢皇上隆恩。”荣常在的眼圈红了又红,努力忍着才没落下泪来。正在这个当口,突然捧着肚子“哎哟”了一下。
众人皆大为紧张,仁妃仿佛很熟悉,笑了笑说道:“可是小皇子又踢你了吗?”
荣常在红着脸点了点头。
皇上感觉很是奇怪:“谁?谁在踢你?”
仁妃对皇上说道:“当然是皇上的小皇子了,这几日又长大了些,也特别好动。有时候荣常在坐在那里,他就会踢上两脚,一到这个时候,臣妾就得陪着荣常在出来走走,一走,小皇子就高兴了。”
“皇子?”皇上显然对这个未曾谋面也未曾留心的儿子没有任何期待与准备,他很是纳闷,“还没生出来,你怎么这么笃定是皇子?”
仁妃笑了,对着皇上的眼睛一板一眼说道:“听玛嬷说过,当年姑姑怀着皇上的时候,也总被皇上踢呢。这越闹得厉害,就越会是皇子。”
荣常在越发不好意思:“奴婢怎么能与慈和皇太后相比,奴婢命贱,不管是皇子还是格格,只要妥妥当当地生下来,就算是奴婢的造化了。”
看她面上一片娇羞,模样出落得比先前在乾清宫当差时更加水灵,东珠心想,太皇太后的眼力果然不错,如果给秋荣换上一身皇妃礼服,她也丝毫不会比自己和锦珍差劲。
正想着,只听仁妃又说:“不如到前面阁里坐坐吧。看你额上也有汗了!”说着,还拿出锦帕为荣常在擦汗。
锦珍真的很会体贴照顾人,东珠由衷赞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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