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坐在东珠架子床外的软榻上:“主子是心里有事,想找人聊聊?”
“不是。”东珠拉了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只觉得心慌。”
“有些事情亲眼见到也许觉得没什么,有些话若是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听全了,也不会有歧义。可若是偏偏没赶好,听到一句半句的,难免会有误会。要是有了误会也不怕,赶紧解释开了也就是了。”云姑缓缓说道。
东珠没有应答,她知道皇上为什么离去,是因为听到她给翠花公主出的那些主意吗?大凡男人都不喜欢女人算计,特别是对自己、对感情。
也许他会认为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善于暗中算计的人,之前他喜欢自己是因为他觉得她是单纯而直率的,也许现在他会以为她一切吸引他的优点都是伪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东珠觉得心中暗暗发紧,是否应当找他澄清呢?
不。
不必。
东珠为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澄清?是为了得到他的谅解还是他的恩宠?
那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到枕头里,她使劲往里探了探,那两粒丸药还在。
它们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原是想尽办法要逃开皇上,要逃到宫外去的。
正是因为玛嬷突然离世打乱了她出逃的计划。
她选择继续留在深宫,不就是为了要找到伤害玛嬷的真凶吗?况且那个真凶……如果证实一切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她最终还是要离开他的。
既然如此,这样的误会更好。最好自今晚开始,他渐渐讨厌自己、远离自己。
也许那样,对两个人更好。
承乾宫外,原本只留了小太监李进朝等几个人,现如今他们见皇上一个人没精打采、面色郁郁地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问,只得在皇上后面悄悄跟着,大气儿不敢喘。
康熙看着如同黑布笼罩的宫苑,四下里皆是黑漆漆的,各宫的宫墙与宫殿投下来的影子横七竖八乱得如同他烦乱的心。
他不想在此时就这样回乾清宫,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仿佛偌大的皇宫,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而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角落是真正可以接纳他的地方。
于是,漫无边际地走着。
走了好久,终于在御花园里,他停下了步子。
那火一样红的海棠如今早已谢去,夏季的花开得正盛,可是那些都不能代替海棠。
“它怎么谢得这么早?”
皇上有些伤感,踱着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上,李进朝赶紧抢在头里伸手推开了绛雪轩的门。
步入其中,皇上四下环视,他发现这里还是那样的安静、那样的舒适。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每一个布局,墙上的古画、笔架上的湖笔、桌子上的茶盏,一切一切都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
那是因为他觉得这里是皇宫之中唯一一处充满情趣之所,它不呆板也不肃穆,有些灵动、有些雅致,更有些活泼。它很像是遏府中东珠的闺房。虽然布局不甚相同,空间也小了许多,但是纵观整个皇宫,唯有这里有“澄怀撷秀”的感觉。
他曾经想过,把这里当成他和东珠所共有的。不同于承乾宫,承乾宫再精致再舒适,那是父皇为皇贵妃营造的,也不是乾清宫坤宁宫,这里不属于身份,不属于权力,只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避风之所。
这是宫中之净土。
想到这里,皇上笑了,笑容中浸着些许的苦涩。
我把一片痴心全都寄托于你,可是你却视为无物。
不仅无视,还是践踏。
皇上想到这两个字,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伤心了,愤怒了。
原来她是那样了解男人,了解男人想从女人那里得到的一切。所以是忽远忽近、欲擒故纵、欲语还休、直抒胸臆、断然拒绝……种种他喜欢的,都是她为了迎合他而刻意做出来的。
一拳重重地打在窗棂上,很疼,但却抵不过心底的酸楚。
推开窗子,夏花似锦。
朕有满园繁华,难道还抵不上你蒙尘之珠吗?
这个时候,雨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
这雨来得太过及时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雨声敲打着世间万物,声音盖过了皇上心底愤恨的怒吼。
雨中,落花纷飞,这是一种难得的凄凉的美。
皇上的视线模糊了,是雨丝浸入还是眼泪莹润他已无从分辨。“我拿真情对你,你回以我的,又是什么?”
模糊中,一个娇俏的身影印入眼帘。
一袭细碎梅花绕襟的桃花色锦缎旗袍,因为没穿比甲,所以更显得娇躯亭亭、婀娜万千,“小两把头”发髻上别了一支点翠嵌珍珠头花,垂下长长的镶着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地摇晃着,煞是好看。
她以手为伞挡在额前,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什么,极为笨拙仓皇地跑着。
雨水打乱了她的发丝,打湿了她的衣裳。
偏偏这个时候,天空中又打了一个亮闪,紧接着一记响雷炸顶,那女子显然是吓坏了,竟然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了起来,随即小声地抽泣着。
雨中的佳人如同落花一般,娇弱的身影在水中沉浮任风吹雨打,雨点污了衣裳的颜色,斑斑驳驳的印子就像是经雨的海棠丢了胭脂,让人看了生起无限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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