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话说完,康熙仿佛明白了父皇为何在弥留之际,将这条船留给自己,那是他未尽的心愿,这里面暗含了满汉一体的寄托,以及对于恢复和继承汉人的文化和技术来强国的抱负。
安亲王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康熙已然明白:“若是眼看着鳌拜整治了苏克萨哈,让那些罪名都成立或者再看着辅臣们互相争斗你死我亡,众人也许又会把这罪名安在父皇身上,说他没有识人之明,选错了辅臣才致误国误民。”
确实,如果树立自己的威信必要践踏父皇的威信,那他心何以安。
当下,康熙便改了主意,一定要阻止鳌拜。
“如此,咱们就议一议,鳌拜这折子是以都察院及刑部联名上奏的,咱们如何能驳?”
索额图说道:“这事情就像甲乙二人相争告到衙门,自有人前来主理,可是主理之人并不能是甲乙二人中任何一方的亲信。否则,如何公判。”
皇上点了点头:“就是说这事,可以重新批审。如此,在朝中能压得了鳌拜的,就是议政王会议,如此一来,叔王就可以主理了。”
安亲王面露难色,虽然议政王会议中他依然是主事的,可是却越来越难以掌控局面,这些亲王、郡王虽然不与鳌拜直接沆瀣一气儿,但是各府中管事的人却都与鳌拜一党相连。更加要命的是,这些王爷们的生活日渐糜烂,每年的份例俸禄根本不够花,所赐封田又不会管理,常常入不敷出,于是便给有心人钻了空子,美其名曰代管庄田经营与钱两放贷,这样一来,钱袋子被人家管了去,这言路自然也要被人左右。
这时,费扬古开口了。
“不必麻烦。”费扬古面上是极淡漠的神情,“如今皇上已然亲政,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折子递上来,皇上若是留中不批,即使辅臣,也不得妄自行事。”
“是啊!”
索额图立即附和。
熊赐履与明珠也频频点头。
安亲王面色缓和,看着费扬古淡淡地露出半分笑容。
康熙兴奋地一拍书案:“好主意,就这样,朕就不批,耗死他,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解决了眼下第一桩棘手大事,皇上又与安亲王熊赐履等人议了一下时政,仔细将熊赐履的《万言疏》理了理,确定出一些亟待整治的事项,拟了具体办事的人员以后,便命他们各自散了。
只留下索额图、明珠、费扬古,刚要说到宫内防务之事,只见顾问行与曹寅急匆匆入内,看样子是有要紧事回禀。
“说吧。”皇上一面看着内宫侍卫名单,一面拿着宫中地图说道。
顾问行面露苦涩:“皇上,此事请容奴才单独回禀。”
皇上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但是此时,面对索额图这几个人,就算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他也不能让他们退下,因为此时正是交心揽人之际,于是他说:“他们又不是外人,朕的御前侍卫、皇后的亲叔叔,若是连他们几个都不信了,朕还能信谁,你说吧。”
顾问行苦着脸,只好说道:“昨儿的事情不知是谁投书给了宫正司,如今宫正司把承乾宫的人全都带走接受问询。而且,宫正司的人已经进驻承乾宫,昭妃娘娘也被监管起来了。”
“什么?”皇上惊在当场。
索额图当即跪安:“皇上,此事关乎后宫,奴才等理当回避。”
明珠与费扬古也跟着跪安。
皇上挥了挥手,他们三人先行退下。
出了乾清宫,三个人面上的神色都不轻松。
“应当恭喜索大人。”明珠说道。
索额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十分不快,闷声道:“什么意思?”
“承乾宫出了事,坤宁宫皇后娘娘便会更加安稳舒坦,卑职自然要恭喜索大人。”明珠眨了眨眼睛,“卑职与费扬古都会以大人马首是瞻的。”
“哼。”索额图冷冷哼了一声,“承乾宫永远不会成为坤宁宫的障碍,但是对钟粹宫就难说了。”
明珠见他提到钟粹宫,面色突然惊变。纳兰明惠是自己堂妹的事情,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个索额图的确比他大哥噶布喇要精明多了,想来他必将是自己日后最为强劲的对手。
费扬古冷冷地看着他二人唇枪舌剑、暗中交锋,心里不禁越发替东珠担心。
而南书房内,皇上已经乱了方寸。
“宫正司怎么敢、怎么可以私自去查一宫主位?”皇上十分震怒,“又是哪个嘴快的奴才说出去的,你去给朕查清楚,查到谁,这次绝不轻饶,一定重重打死。”
“万岁爷,知道您心疼昭妃娘娘,可是咱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顾问行好言相劝,“那宫正司的权力可大着呢,别说昭妃娘娘了,就是有人投书指正皇后,她们也可以查的。当年先皇那时候,那皇贵妃可是被先皇捧在手心上的,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就连皇后和皇太后都无法干涉。然而当淑惠妃娘娘向宫正司告发皇贵妃宫里有宫女与太监对食淫乱,那怎么着,宫正司查下来,先皇和皇太后也没办法阻拦。正是因为那桩子事,闹了个天翻地覆,皇贵妃之父不就是因为那桩事活活给憋屈死的吗?”
皇上并不记得顾问行所说的前朝的那桩丑闻,但是他对顾问行接下来说的话却感觉历历在目。
“还有那年。宫正司查四阿哥荣亲王之死那件事,最后查到先帝的瑾贵人和废后,这都是跟太皇太后连着亲从科尔沁来的尊贵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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