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看了看他,又瞧着东珠:“确实晚了,你早些安置吧。”
东珠笑而不语,只朝他挥了挥手。
“外面冷,你进去吧。”福全似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东珠笑了,转身进了屋。末了,将房门一带,轻轻上了闩。
直到那房门关上,福全这才起身。
和小六子一前一后往前边走,小六子忍不住低声劝道:“爷,刚刚奴才出来的时候,太妃和柏姑姑一再叮嘱奴才,让奴才多提醒王爷……以后,这咸安宫,王爷还是少来得好。”
“这是什么话?”福全皱了眉,“额娘在咸安宫里住着,我本该日日前来请安才是。”
小六子咧了嘴,哭笑不得:“理是这么个理,可是……”
福全瞪了他一眼:“愿意说你就说,不说就闭嘴,跟谁学的这毛病,吞吞吐吐的!”
小六子无奈,把头一伸:“得嘞,那奴才可就说了,您可不能生气,也不能怪罪奴才我。柏姑姑说了,这位昭主子如今待在咱们咸安宫里那是待罪。太皇太后是极不待见她的。您没看她来了这么些日子,皇上、皇后,就连以前跟她交好的仁妃都没来看过她吗?大家都躲着的一个人,偏咱们上赶着走动得太近了……这肯定会惹祸上身的。再说了,就算她没罪,那她也是皇上的女人,您……还是得远着点……”
小六子一边说,一边把头垂得低低的,他很担心这番话说完,王爷说不定会一拳重重砸在他头上,或者是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
小六子小心翼翼等了半会儿,也没见福全有动静。
他大着胆子悄悄抬起头,却看见福全面上没有怒色,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福全大步向前走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但心思却如沸水般煎熬了起来。
小六子顿时觉得很纳闷,他也不知自己的话,王爷听进去了没有。
两人不再说话,只默默前行。
不多时,便走到御花园,在浮碧亭前,福全停了下来。被大雪浸染的浮碧亭如琼台玉宇,美轮美奂,同样的景致让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多年以前的情景重现眼前。
小六子自然不知道,但见主子停了步子,便也只能跟在后面。
福全此时眼前浮现的,是好多年前。
也是一个大雪天,也是一个年节。宫里设了宴,各王府、勋臣的家眷们都奉诏入宫前来饮宴。他便跟着一众阿哥、格格以及亲贵的子弟们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得了赏之后便来到御花园玩。
那些亲贵子弟们聚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得热闹极了。他在旁边看得眼热,也想上前参与,却被简亲王之子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的福全愣住了。
只听简亲王之子说道:“谁要跟你玩?你个小瞎子,眼睛都没长全,还想跟我们玩。”
其他的亲贵子弟立即跟着哄了起来:“小瞎子,小瞎子!”
福全听了,自然难过得很。一只眼睛天生残疾让他原本就很是自卑,如今见大家这样起着哄嘲笑他,只得低垂着头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往角落里走去。
却听得蒙古巴林部贝勒鄂布尔说道:“别走啊,你要想跟我们玩,我们就带着你一起玩,咱们就玩打熊瞎子。”
他的提议立即让在场的男孩子们都沸腾起来,于是他们拿着雪球齐刷刷地向福全掷了来,福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只得用手去挡。
只是哪里挡得住,一个一个的雪球掷在他脸上、身上,虽然不是很疼,但是耻辱的感觉将他压倒,让他喘不过气来。正委屈着,这时又不知是哪个调皮捣蛋的,竟然在雪球中混着弹子,正打在他的额头上。
疼得很彻底。但即使这样,他都强忍着没哭。他不想哭,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哭了,他们就会笑得更厉害,打得更彻底。
谁让他是个瞎子呢,活该受人奚落,受人欺负。福全觉得很冷很无助,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窖一般。
“你们在做什么?”响亮亮的带着几分霸气的女孩子的质问声突然响起,让所有人都暂时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小女孩身穿红艳艳的格格服,外披着一件镶着白狐狸毛的大红羽纱金丝织锦的棉斗篷,双手还插在兔子毛做的暖窝窝里。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侍女手中还抱着一个银白铜爪棱手炉。
那侍女显然不愿自家的主子这浑水,一个劲儿地要将主子劝走,可是小格格偏不听。
只见她气势凌凛然地瞪着大家,眼神甚是轻蔑:“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好不要脸!”
“你是谁,敢管爷们的事?”就是在草原上,泼辣女子见多了,也没见敢和自己对着干的,鄂布尔立时吼了回去。
“嘘,她是遏必隆家的格格,大长公主家的孙女,咱可惹不得。”承泽亲王之子说道。
原来,这是遏家的格格。福全暗暗记下了,不管怎样,她能路见不平替自己出头,福全很是感激。
“我们没欺负人,我们是在玩游戏,是在打熊瞎子。”简亲王之子的气焰立即缓了下去。
“凭他是谁?家里再高贵能越过我们蒙古科尔沁?”鄂布尔不以为意,“小丫头,赶紧闪开,别耽误我们打雪仗,省得雪弹无眼,把你打个乌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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