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玛嬷息怒,孙儿对昭妃已然无情,孙儿未深究此事,原是念着二哥,毕竟都是皇阿玛的血脉,是孙儿的兄长。所以……那件事,孙儿只有忍下。”康熙涨红了脸,看着孝庄,“至于鳌拜谋逆案中,遏必隆的确功大于过,且昭妃孙儿听说,皇玛嬷得以康复也是因为”
孝庄重重一拍桌案,眼睛炯炯瞪着康熙:“听说?你是皇上,一国之君,什么时候靠听说二字来定人生死了?哀家告诉你,昭妃与鳌拜、遏必隆之流里应外合,暗害皇嗣,投毒两宫,几乎令哀家与皇后同遭不测。幸而祖宗赐福,天神护佑,哀家与皇后才转危为安的。这中间,昭妃罪行确凿,不容抵赖。所以,昭妃必死、遏必隆、鳌拜等人,也必须死。所有党羽更要一并剪除干净,否则便是死灰复燃,后患无穷!”
康熙面色变了又变,孝庄的态度早在预料之中。
原本,他应该顺着孝庄的意思,将所有异己剪除干净,这中间有他恨之入骨的鳌拜,也有让他蔑视却无法相恨的遏必隆,更有着他心中至爱的昭妃钮祜禄东珠。
可惜,无眠了数个长夜之后,他仍是下不了狠心。
所以,他想怀柔地处理这件事。
最终,他找到了说辞。
“鳌拜与孙儿,并非个人恩怨。他与孙儿,都在做各自以为对的事,他要的是满人的大清,维护的是满族一隅的私利;而孙儿要的,是天下人的大清,顾全的天下苍生。这是格局与胸襟之争。孙儿一直认为,君臣当和而不同,而非同而不和。……如今胜负已定,公道自在,这个时候,朝堂上下,甚至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孙儿。如何处置鳌拜,关乎的是人心,这个时候若得人心,靠的不能是杀伐。皇玛嬷当知人心的教化远胜于雄兵百万。”
孝庄怔怔地盯着康熙,心思一点一点暗沉了起来,苦涩,满满的苦涩。千防万防,爱新觉罗家终究还是又出一位情种。
孝庄在心底长叹,唇边却悄悄漾出笑容,罢了,终究是预料之中,幸而自己已早做准备,于是她和缓了神色,柔和地看向康熙,换了一种态势。
“皇上说得未必没有道理,若为明君,该果决雷厉,也当怀柔通达。罢了,随你去吧,只是希望那些人,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
康熙微微一愣,未料孝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于是他带着疑虑跪安,在走出寝殿,即将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偏巧就遇到了苏麻喇姑。
“苏嬷嬷,昭妃现在”康熙还未说完,苏麻喇姑已然给出答案。
看着康熙一脸疑虑与不悦,急匆匆远去的身影,苏麻喇姑满面自责:“对不住了,昭妃娘娘,要怪就怪命吧,谁叫您是他们的女儿呢,太皇太后这也是没法子。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
牢房中,鳌拜与遏必隆同囚一室。
“我有何罪?”鳌拜以头触壁,一边撞,一边闷吼,“我有何罪?”
墙壁上血点星星,令人触目。
遏必隆席地而坐,如同禅定一般,一脸不以为然:“何罪?犯上谋逆,株连全族的死罪!”
鳌拜悲怒,上前揪住遏必隆:“你个老东西,不要以为你有女儿得了皇宠,就能保住性命,还不是同我一样,被关在死囚。说到底,都怪你,要不是你,咱们这会儿早就”
遏必隆:“早就什么?没用的,虽然我们有一万个理由做这件事,但于天下人眼中,都是悖逆、有违正道的事,不折在这里,也会折在那里,没用的。”
“阿玛!”东珠婷婷走来,立于铁栏之外,眼圈微红。
遏必隆一怔,却背过身去,只朝东珠摆了摆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鳌拜却一脸惊喜:“东珠丫头,你来看我们?太好了!皇上能允许你来看我们,就是说,这事有缓儿!是不是皇上要赦我们了!”
“阿玛!”东珠隔着铁栏跪了下去,将手伸入其中,鳌拜紧紧握住东珠的手。
“我拿了你们昔日的战炮与血衣给皇上看,皇上知道你们是忠臣,是大清的巴图鲁,走到今天不过是为情势所累,并非出自本愿。”东珠神色诚挚。
“皇上信吗?”鳌拜瞪大眼睛,双眼布满血丝,英雄迟暮又陷牢狱,实在让人不忍目睹。
“皇上定会相信的。”东珠连连点头,“太皇太后说皇上已免了阿玛死罪,只要你们写一封伏罪状……”
遏必隆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随即点头应允:“好,我写!”
鳌拜把眼一瞪:“不能写!!老东西,你糊涂了!!他这是要咱们坐实罪名啊。东珠啊,你让太皇太后给骗了,这东西我们不能写,写了就是认了。”
东珠神色急切:“阿玛以为不写,就没有实证吗?你们领兵逼宫,世人皆知,还要什么实证?太皇太后的话或许可以不信,但以东珠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自然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赶尽杀绝。但是朝堂之上肯定有反对的声音,所以这个时候,你们要给皇上递梯子啊!”
“不,老夫绝计不写。”鳌拜如同一头病狮颓然倒在地上,喃喃着,“绝计不能写。”
遏必隆也犹豫了,眯着眼睛想了又想:“似乎还是有些不妥。”
东珠从袖中拿中一张纸:“不要唆了,这信也不用你们费事,东珠已然代劳,你们签上名字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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