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画如同她的人,让东珠不寒而栗,总会小心提防。
启秀画的是一只鸟,她虽然没说为什么,但是东珠明白,天高任鸟飞,恐怕她也是向往紫禁城外的自由吧。
那木都的画上只是寥寥几笔曲线,大家都不知那是什么,她说那是家乡的山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由此可见,那木都也非庸碌之辈。
最让东珠吃惊的是如霞,对于她,东珠多少是倚重的,她比春茵要沉稳,比云姑姑要亲切,所以东珠对她最是青睐。
而她画的看起来也是一只鸟,但比启秀画得要大很多,翅膀很硬,鸟嘴又尖又长。
如霞说,她画的是老鹰,这是她最喜欢的,因为老鹰之所以厉害,全在于它的喙,它也是世上寿命最长的鸟,可是在它四十岁的时候,要面临痛苦的抉择。它的爪子开始老化,钝的抓不住猎物。它的翅膀又沉又硬,不能再任意飞翔。而它的喙又长又弯,一不小心就会刺到胸口。这时,它面临等死或者痛苦的重生。
若要重生,它必须努力飞到山顶,用喙去击打岩石,直到完全脱落。然后静静地等待新的喙长出来,再用新长出来的喙去拔掉爪子上的指甲,一根一根忍着痛苦,指甲拔掉长出新的以后,再用指甲拔掉全身的羽毛。这样,五个月后,新的羽毛长出来,它才获得了重生。
绝决的重生,血淋淋的痛苦,它挨过去了,才能获得新生,才能任意驰骋。
其实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表面的风光那只是外人看的,看不到的是自己品尝的辛苦。
这席话当中,东珠听出了卧薪尝胆的感觉,也仿佛看到了凤凰涅和破茧成蝶。
平日一向谨慎有度的如霞为什么要画鹰呢?
是放松之后一时不慎将心声吐露吗?
经过了一轮展画、赠礼的游戏,大家围坐一起,其乐融融,仿佛就像一家人。东珠赏给每人一件小羊皮的坎肩,这坎肩又轻又软,穿在宫服里面贴着中衣,又暖和又舒适,众人皆感谢东珠的体贴与细心。
每人又发了一个银锭子,还给云姑姑、春茵、如霞添了几样首饰,虽然东珠很想一视同仁,但是她又想起玛嬷的教诲,“下人众多,你一个个管不过来,总要有三六九等、亲疏远近之分,以人治人像盖宝塔一样,这样坐在最上面的你,才会稳固。”
吃好玩好又打过赏之后,便撤去宴席,东珠也回到前院寝宫休息。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第十九章 帝后相对泪坤宁
乾清宫东暖阁内依然灯火通明,坐在御案前的康熙听着贴身太监乾清宫总管顾问行的汇报,思路有些混乱。
“她还能和宫人摆宴作乐?”康熙仿佛难以置信。
“是,昭妃娘娘和宫人们在后殿饮宴,吃吃喝喝近一个时辰,才刚撤了席。”顾问行是康熙身边的哈哈珠子,虽只十七八的年纪,却十分的沉稳干练。
“坤宁宫那边呢?”康熙又问。
“没什么动静,皇后娘娘只是差身边的柳笙儿往御膳房传话,今晚给慈宁宫太皇太后、慈仁宫皇太后以及咸安宫太妃们那儿的饭食要仔细妥帖了。”
这么大的事情,两个当事人看起来倒丝毫不着慌。有意思。你们不急,朕急什么?康熙拿起案上的奏折,又看了起来。
烛火微动,康熙突然起身:“摆驾坤宁宫。”
顾问行愣了一下,随即应了。
康熙进入坤宁宫的时候,赫舍里正在对镜整妆,她赶紧迎驾,康熙看到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皇后原来也会哭鼻子!”他说。
“皇上。”赫舍里低下了头,羞涩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过来了。”
“今儿的事,皇后受委屈了,所以朕过来看看。”康熙仔细端详着赫舍里,她额头饱满,眼睛明亮,肤白丰润,太皇太后说这是国母之相,是旺夫之相。
“臣妾不委屈。”赫舍里紧抿着唇,不想让自己嗓子里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皇上来之前,她刚在屋里哭过。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哭,她觉得很委屈。
这个皇后并不是她自己想当的,可是既然当了,就得当好,不能给祖父丢脸,也不能输给一起长大的东珠。
今日太和殿的一切,让她有些抓狂。为什么要这样毁我?她恨,是争宠吗?宁愿你们去争皇上的心、皇上的身,而不要这样毁我。对于赫舍里来说,面子比一切都重要,特别是在文武百官内外命妇面前,不管怎么说,脸是丢尽了。
一个月来的辛苦全都赴之流水,她不甘心,于是她哭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皇上会来看她,她不想让皇上小瞧,于是她竭力克制自己,说不委屈。
康熙显然想说些什么,偏此时有宫人入内,看那神色仿佛又出了什么事情。
“既然皇后还有宫务要处理,朕就先回去了。”康熙说罢便要起身。
“皇上,再坐坐。”赫舍里对那宫人呵斥道,“有什么话,照直说。”
那宫人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赫舍里:“皇后娘娘,后边值房里那位受伤的姑娘醒了!”
“哦?”赫舍里面上一喜,“好,交代下去,好生照看,本宫这就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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