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睿亲王主持圈地,两黄旗确实受了委屈,如今辅臣柄政,如果不讨要回来倒是奇怪了。”原本牵涉朝政费扬古并不想多言,但是此时他必须言简意赅地为康熙剖析,就是想让他不要理会鳌拜布下的烟雾。什么为东珠出气、因双穗麦子引发的口舌之争都是烟雾,真正目的不过是拨乱反正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他们而言这是正当的,也是迟早的。
“那么,依你看,就该由他们去吗?”康熙注视着费扬古。
“不管皇上心中所想如何,此时只能置身事外。”回望着康熙,费扬古眼神坚定没有半分的闪烁,他直言道,“皇上或许不愿数万民众扶老携幼饱受迁徙之苦,但是如今四辅臣中有三位辅臣都赞同,而且朝堂之上出自两黄旗的官员在各部中为数众多,此事必成定局。”
“难道就不可转寰?”康熙仿佛不信。
“除非皇上亲政。”费扬古直视着康熙,眸色中的坚定让人感觉到诚恳与信任,也让人洞悉到他沉默背后的勇气与智慧。
寝宫里静极了,三个人的呼吸之声似乎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康熙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往常时候都要有力,咚咚地呼之欲出,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否则,就要任由他们胡闹?”
费扬古神情笃定:“是!”
“可是,此地已然圈定二十多年了,如果现在换回来,必然闹得民怨沸腾,有累圣德啊。”曹寅来自民间,深知民间庄户人家的疾苦,所以原本一向少语的他也忍不住开口了。
费扬古的目光从康熙面上移至曹寅,看曹寅面上的急切,他竟笑了。
“皇上还未亲政,何来有损圣德之说?辅臣柄国一味滥权才弄得民怨沸腾,这刚好是归政皇上的良机。”
听他如此一说,康熙豁然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于沉默中爆发。
连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敢多言一句的曹寅都会忍不住开口劝谏,可见此事对于百姓的重要,这恐怕比天算案更为轰动。
天算案,受波及的不过是几个传教士,对于民众来说不痛不痒,如同看戏。
甚至有人还认为辅臣们驱除了邪佞,于国于民有功。
而这一次,则完全不同。
费扬古的一番剖析让康熙的心定了下来,如此看来此事不管进退都对自己有利。
只是他仍稍稍有些疑惑:“朕记得你也是正白旗的,此时辅臣们来势汹汹,怕不只是将地换回就能善罢甘休的,若是因此泱及白旗,你不担心?”
康熙目不转睛地看着费扬古,他发现费扬古的那对眸子黑得有如漆般光亮,那里面像是蕴含着丰富内涵的大海,又像是八九月间明净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少年天子不由心中暗叹,鄂硕的这一双儿女果然无论外貌还是智慧都称得上是人中翘楚。
只听费扬古如此答道:“当年太祖将兵民分归八旗不过是为了便于管理,就像官员按部就班、各司其职一样。天下的土地都属于皇上,天下的臣民亦是如此,如何摆放安置皆在皇上。”
他的话,让康熙听起来感觉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舒爽,他由衷赞道:“平时见你总是缄默,每当开口却是鞭辟入里,最可贵的是话无絮言、利落直白。朕,开始喜欢你了。”康熙看着费扬古身上二等侍卫的服饰,不由说道,“明儿去把这身衣服换了,换上黄的。”
“臣叩谢皇恩!”费扬古明白康熙所指的“黄服”是御前一等侍卫的标志。其实对此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远不止如此。
忽听康熙又问:“曹寅,你说鳌拜明明跟苏克萨哈是儿女亲家,理应同他走得近些。可是为什么却同遏必隆交好?而且,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东珠?”
费扬古心中微痛,他实在不愿意朝堂上的风波牵连到东珠,可是此时,他没有半分立场替她说话。
“遏大人为人憨厚,处事低调,鳌大人性子烈,这一温一火自然相处得来。而昭妃娘娘是鳌大人的义女,所以亲厚些。”曹寅不仅是康熙的奶兄,更是内廷侍卫首领,宫中内外消息皆很灵通,所幸是他为人性情谨肃,口风又紧故从没有生出半分事非。
“你上次说他们是怎么结的亲?”康熙仿佛对此很感兴趣。
“具体的情形奴才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当年在正阳门大街,鳌大人幼女青阑格格的马伤了路人,正巧昭妃娘娘经过,便让青阑格格赔偿路人的损失。青阑格格不听劝,二人便打了起来。昭妃娘娘用马鞭打伤了的青阑格格的脸……”
康熙面上十分惊讶,只觉得她平时不够循规蹈矩,没想到还这样泼辣。
“青阑格格回府自然要向鳌大人哭诉,鳌大人听了大怒,当下便提着刀要去找昭妃娘娘报仇,没想到……”曹寅还未说完便被康熙打断。
“于是,她便跪求认错,从而认鳌拜为父?”
曹寅摇了摇头:“昭妃娘娘见到鳌大人丝毫没有惊慌怯懦,她对鳌大人说,你女儿之所以会被我打是因为技不如人,如果你要为女儿报仇,就得胜过我。鳌大人很意外。昭妃娘娘便要与鳌大人比试马上功夫。昭妃娘娘还说,如果自己输了,则任由鳌大人处置。可若是鳌大人输了,便要让她拔掉三根胡子,而且此事一笔勾销。”
“她怎如此狂妄?”康熙不信她真的能赢鳌拜,“她怎么可能赢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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