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很寒心。
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出走,竟然利用了他对她的怜惜与纵容,就这样不告而别,永远地逃离的他的世界?
“朕不许。”他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
“皇上?”顾问行不知所措。
“去,叫上人,去遏府把遏必隆叫来。”康熙面无表情地吩咐着。
“万岁爷,这个时辰传唤辅臣入内,于礼不合。”顾问行硬着头皮回奏,小心翼翼才把头抬起来正对上康熙喷火的双眸,又立即垂了下去连连叩头,“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先把遏必隆传来,再让索额图带人将遏必隆府围了。”康熙继续吩咐。
“皇……皇上……”顾问行彻底崩溃,天子说的话他不敢不依,可是这两道旨意,他也没胆子往下去传啊。
“叭”的一声,御碗狠狠摔在地上,汤水瓷片四溅。
“皇上。”春禧、秋荣、曹寅等人立即跪了一地。
“去,怎么还不去?”康熙起身狠狠踢了一脚顾问行,“朕支使不动你了?”
顾问行苦着脸:“皇上,皇上,奴才……万难啊。”
“好,好。”康熙高喊着,“曹寅,曹寅。”
“奴才在。”曹寅跪着向前爬了几步。
“你敢不敢去?”康熙注视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如果在这个时候连曹寅也不从命,自己又当如何?
“奴才遵旨。”曹寅没有让皇上失望。
“很好。”康熙点了点头,“去,立即就去。”
“是。”曹寅答应得极为痛快,跪了安便立即向外走去,耳边是忽忽的风声,他全然不顾,如同即将奔赴战场一样,昂着头向前走。
一直到了侍卫们轮值的班房,这才松了口气,有条不紊地安排:“速去派人禀告索额图大人,请他点齐人马,在西华门外等我。”
“是。”侍卫们立即下去传命。
曹寅静静地注视着大门口。他在等,从他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侍卫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深夜召集所有当值侍卫集合,这还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所以大家都难免心情紧张。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
索额图并没有出现。
去传话的侍卫回来了,他神情肃然地对曹寅说:“曹大人,奴才刚刚出宫还未到索府便被拦了下来,是慈宁宫的人,传太皇太后的旨意命奴才不用去了。”
“知道了。”曹寅到此时,才真正地放下心来。所料的一点没错,太皇太后对于乾清宫,对于皇上身边的事情是一时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今儿的事,是谁告诉慈宁宫的呢?是顾问行?春禧?还是自己的亲娘?曹寅不知道,但是他明白,皇上时时刻刻都在太皇太后的护佑之下,而皇上的旨意,如果没有太皇太后的首肯,是根本传不出宫去的。
即使如此,作为奴才,皇上的奴才,也要在皇上面前全了皇上的面子。
突然,曹寅心中觉得很是悲凉,他有些同情起高高在上的天子来了,他从来没有像自己一样跟亲娘面前撒过娇,也没有被当成一个孩子被长辈亲人真正宠爱过,大家都敬着他,怕着他,也都防着他。
明里暗里一千双眼睛看着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被通知给太皇太后,这样的生活究竟是福是悲呢?
乾清宫中,一片狼籍,能砸的都砸了。
一地碎片,两个最尊贵的人仍在对峙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朕能自己做主?”康熙尽乎是在咆哮,而咆哮的对象正是他的祖母,“这又不是朝政,这是朕的家事。难道朕的妃子丢了,朕都不能找人问一问吗?”
“朕已经下了旨,老祖宗为什么又叫人半道里拦下?如此一来,朕的脸面何在?”
“老祖宗,这件事,朕一定要自己做主。”
…………
孝庄一直没有理会康熙在愤怒之中的质问,让他尽情发泄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想做一件事,便要想到这件事的后果,这就跟下棋一样,你不能只看眼前这步,你要纵观全局。”
“朕当然想到了后果。昭妃出走,遏府肯定知情,朕宣他来问问,难道还不行吗?”康熙直接顶了回去。
“如果遏必隆说他不知情,反而找我们要人,皇帝预备如何行事?”孝庄问。
“他不说,朕就包围遏府,朕就不信,她能踏踏实实地在外面躲一辈子。”康熙答道。
孝庄摇了摇头:“皇帝啊,这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没那么简单,也没有老祖宗想的这么复杂。”康熙的情绪实在是糟透了。
“皇上的旨意,都是在皇上的假设中做出来的。可是皇上应当想一想,遏府当真知情吗?昭妃当真是出走吗?”孝庄的声音悠然而淡漠,让人听来更加难以琢磨。
“老祖宗的意思是?”康熙紧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昭妃的失踪,有很多种可能。当然,有一种最简单,皇上也猜到了,便是昭妃出走,而遏府是知情的。但是皇上有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孝庄盯着康熙,有些痛心疾首,“如果是有人从中做梗,劫持了昭妃,那样……又会是何种的局面?”
“劫持了昭妃?”康熙大愕。
“早就跟你说过,后宫连着朝堂,一举一动都没有小事。”孝庄叹了口气,“皇上好好想一想,前些日子长公主出宫回府途中遇险,突遭横祸。外面的议论便没有终止过,各种猜忌、各种推测直指内宫。如果昭妃此时失踪,或是遇险,那么遏府、钮祜禄一族,甚至是整个镶黄旗,会怎么想?四辅臣当中,虽然是以索尼为首辅,但是实权都在鳌拜和遏必隆两人手中,他二人又是一向共同进退。皇上仔细想想这里面的利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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