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东珠笑了笑,这丫头只会对这些小事上心。
自打进了宫,东珠的心倒像是拧巴着起了折子,哪里还顾得上衣服。东珠打起精神,扶着春茵向宫外走去。
作为皇上的妃子,她和佟佳锦珍早两日入宫,九月初六在慈宁宫行了礼,今儿则同宫中的女官、宫女们一道,在皇后凤舆到达坤宁宫下轿之际,跪迎皇后。这是祖宗定下的老规矩,也是必要的礼数。
身上穿着皇妃的礼服,杏黄色的绸底上用金线绣着大小龙纹二十一条。在龙纹间又以五彩丝线绣出云朵、蝙蝠、喜字,礼服的下摆是八宝海水江崖和山形的立水纹样。头上戴着朝冠,珠饰莹辉。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是在外人看来,亭亭玉立的小皇妃,端的已是一副倾国之姿。
苏麻喇姑远远地看到东珠,心里不知怎的便微微轻颤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蜇了,胸口发闷,头也略有些晕眩。东珠的神情真的很像一个人。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格格一定要将东珠留在宫里。
这一切,东珠一无所知,她只是礼节性地冲苏麻喇姑行了一个蹲安抹额礼,虽然按礼是不必如此的,但是对于这个一生都留在宫中陪伴主子无比忠诚的女人,东珠心中实在是有些怜惜,她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这样的人是值得同情和尊重的。
坤宁宫前。
宫女太监们已经跪了一地,整整齐齐一眼看不到头。东珠好看的朱唇微微浮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么多风华正茂的宫女,那么多的太监,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奴才。
多滑稽。
于是,她不合时宜地笑了。
远远地,一道厉目向她射来。不用正视,东珠也知道是谁。
那目光当然是他的,而他,则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主子,万民所敬仰的天子。于是,东珠笑意更浓。
注视着她的那道目光更加阴冷如剑。
仿佛入宫以后,她从来没有正视过他。东珠想,如果不是那身耀眼的黄色,也许换一身衣服,她根本认不出他。她想,他对自己应该也是一样。
似乎从一开始,两个人就相互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
前天入宫的时候,在慈宁宫太皇太后跟前儿,他连正眼都没有瞧自己,只顾着和锦珍说话。东珠并不在意,她只在乎她在意的人在意她,至于别人,哪怕是天子,又如何呢?
正在恍惚着,身子侧面悄悄伸来一只白皙的柔荑,那略带婴儿肥的肤质和袅袅传过来的幽香不必做第二人想,自然是仁妃佟佳锦珍。
两只手握在一起。
静静地立于秋风之中。
礼乐声中,金顶凤舆缓缓来临。
凤舆亦是喜轿,这顶由十六人抬的金顶大轿共分三层,第一层为圆形,正中装饰着一只很大的金凤凰,象征高贵的皇后。第二层也是圆形由黄缎绣的蓝凤凰的轿檐环绕一圈,轿檐上站着九只小金凤;第三层为弓背形出方檐,檐四角各站一只金凤,嘴里都衔着被称作“垂地流苏”的长长的黄丝穗子。轿前垂帘,轿身四周绣葫芦万代花边,寓有多福多寿、子孙万代、繁衍不绝之意。
在四位全福亲王福晋与三十二名满大臣和一百零八名护卫的簇拥下,在百对牛角及大鼓的仪仗中,金顶凤舆停在坤宁宫门外。
此时,年轻的皇帝在礼官的指引下,用金弓向凤舆上方连射三箭,蕴意赶走黑煞神确保平安。
接着便是皇妃率女官和宫女等“膝行跪迎”,以示等级尊卑。
千唤万唤的期盼之后,皇后下轿。
安亲王福晋接过皇后自上轿时就捧着的苹果和玉如意,又递给皇后一只宝瓶,这是大婚典礼中必要的吉祥物品。然后皇后由四名手执珠灯的女官导引进入坤宁宫,来到东暖阁。在那里,皇后与皇上还要开始一系列必要的礼节。
应该有跨马鞍,寓意从此平平安安。
皇上应该会用金秤杆揭开皇后的盖头,象征称心如意。
接着,皇上与皇后共坐喜床,行合卺宴饮交杯酒吃子孙饽饽进长寿面。
与此同时,结发侍卫夫妇在殿外唱交祝歌,歌声悠扬悦耳。
皇上和皇后行坐帐礼,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迈出东暖阁的时候,东珠长长舒了口气。信步走在宫径之上,看着不远处御花园伸出的翠枝,东珠的神情变得有些幽静。
“东珠,你不高兴?”锦珍仍旧拉着东珠的手。
“不高兴?”东珠对上锦珍的眼睛,锦珍漂亮就漂亮在那对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上。典型的杏核眼配上白皙圆润的脸庞,明媚极了。
“嗯,我知道,从小你和芳儿就爱较劲,凡事都会争个高低。小时候是斗草,大一些斗诗、斗才,每每总是你赢得多。可这一次,偏她当上了皇后,你心里一定不舒坦。”锦珍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眉头微蹙,“好可惜,这便是‘既生瑜何生亮’吧。如今,连我都替你可惜。”
东珠注视着锦珍,仔细看着她的神情,她的目光纯净清澈,看不到一丝杂质,东珠笑了:“那你说,我们俩谁是瑜,谁是亮?”
仿佛没有想到东珠会这样问,锦珍一下子就愣住了,白皙的圆圆脸略有些发红:“你是亮,当然你是亮了!”
东珠笑了,不是世家女子该有的浅浅一笑,而是咯咯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身形微动,那朝冠上的珠饰也跟着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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