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有些疑惑:“父皇曾经说过,当叔王的正面对着他的时候,他看的是诸葛孔明,叔王持重睿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当叔王转过身去,父皇则看到的是有情有义的关云长。父皇说过,叔王比他更具备作帝王的品格和担当。”
岳乐没有像寻常臣子那样听到帝王如此称赞而立即下跪口称“惶恐”,他依如平常的从容与淡定。
“叔王一向是宽厚仁慈的,曾经为了逃人法、为了圈地,同辅臣争得面红耳赤,也因此在议政王会议上孤掌难鸣。今儿,对这些亲贵子弟组成的小布库们,怎么反倒狠下心来?”康熙不解。
岳乐依旧波澜不惊:“臣虽不知道皇上今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但是臣觉得,每个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人,都应当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应当严守自己的本分,令行禁止是最起码的要求。否则,何谈其他?”
康熙细细回味着岳乐的话,他原本今晚找岳乐来就是要商量对策,下午自己在街上遇到的那起风波,不管是意气用事还是路见不平,他都管了。原本他以为可以借此给鳌拜敲一记警钟,但是未曾想,没过两个时辰,大学士班布尔善、玛尔赛、阿思哈、济世等人甚至是鳌拜自己的折子就如雪片般地递上来了。居然要以圣驾微服遇险为由,更换九门提督和内廷侍卫总管。甚至要将当值的御前侍卫们一并都处置了。
这棋回得极为雷雳凶险,一时间让他无从应对。他丝毫不会以为鳌拜是在开玩笑,王登联等人血淋淋的教训仿佛就在眼前,朝堂上举足轻的一二品的大员都那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诛杀了,更何况这些侍卫。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阻止。
然而,他虽为皇上却未曾亲政,不能驳回辅臣的奏折。
但是他又实在不想再有无辜的人成为他与鳌拜角力的牺牲品。
正在两难之际,经索额图提醒,这才想起议政王会议是当下唯一可以与辅臣制衡的。
于是,便急召安亲王岳乐入宫。
岳乐嘴上虽然说不知为何入宫,但是……康熙突然明白过来,今日之事闹得如此大,岳乐怎会不知?他一上来便大反常态让自己处置那些布库,难道只是想让皇上言出必行吗?
绝没这么简单,康熙这才恍然大悟。
“来人。所有人都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天子一语既出,所有人自当领命。
他们这顿打挨得着实糊涂。
但是康熙明白,索额图也明白。这样的小惩大诫,这样的借题发挥,皇上已然用行动表明了态度,内廷侍卫,他已经罚过了。
同样的人并不能因为一件事接连被处罚两次。
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方法,既避免了与鳌拜的正面冲突,又化解了他凌厉的出招。
所以,在挨打过后,拖着伤体,索额图入内向岳乐道谢。
而岳乐则一脸茫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当整个大殿只留下岳乐与康熙两人的时候,康熙有些负气地说道:“也许,这位子真该叔王来坐!”
岳乐淡然一笑:“岳乐的命运,先皇早已洞悉。先皇不是说过,臣一面像孔明,一面又像关羽。然而,不管孔明如何智慧,关羽如何忠勇,他们都是襄助君王的肱股之臣,绝无异心。”
“叔王!”康熙十分感慨,与岳乐的谈话虽然次数极少,但每一次都有如行云流水,畅快舒服,“如此,朕也无须讳言,便直说了。叔王,眼下这事情着实难办,侍卫们朕是罚了,或许可以因此与他们讲情,不必再受追究。但是九门提督与领侍卫内大臣这两个位子。辅臣已经上了折子。这官员的升降变迁,朕尚未亲政,是难以左右的。”
“以往六部尚书、封大吏,那些一二品的官职动迁,皇上也未见如此忧心。为何会对这两个位子警惕?”岳乐说。
“这不一样,事有轻重急缓。九门提督与侍卫总管虽不是什么权位,但毕竟关联着内外城的安全,在这个时候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调换。而补任的人选又是鳌拜的亲信……叔王应当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康熙毫不避讳。
“皇上的忧虑,其实也是臣的忧虑。不过,皇上不必担心。这位子如今能换,难不成日后就永远铁打不动了?依臣看,这倒是一块试金石。谁要换就让他换去。若是换了能让他心安,做事越发大胆起来,皇上正可以坐等机会。况且,还有一招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皇上出外遇险,这内外城负责安保的大臣换的换罚的罚,若是日后再有个闪失,恐怕所要承担的就不是除职、挨板子这样简单了。”
“叔王好计策!”康熙豁然开朗,对着岳乐,先是欣喜异常后又有些沮丧,“叔王,是朕小心眼了,以往应多多倚重叔王才是。也许那样,王登联、苏纳海他们就不必枉死了。也许那样,汤玛法还可多寿几年。”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岳乐见天色不早,便有跪安之意,但康熙却兴致正浓。
“叔王。朕自登基之日起便时常惶恐、时常忧虑,唯恐江山社稷在朕的手上有个闪失,这些年虽有皇玛嬷在内宫中提点一二,但朝堂之上许多事情,朕还是觉得像是脚踩浮云,没有根基。今日与叔王一席话,突然感觉有了依靠,心里踏实多了。”康熙看着岳乐,此时眼前便闪过妍姝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妍殊……好些日子没见了,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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